第一个告诉你的

第一个告诉你的

沈旭扬面对着温煜一次又一次的承认，不管他是一笑而过，还是大骂他，他都在坚持告诉他，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沈旭扬再也没办法骗自己了，也装不下去了，他不得不把它当成真的。

沈旭扬没有转身，他和温煜并排着，温煜面前是他的身后，他面前是温煜的身后。

沈旭扬收起了不正经，此刻的他说话都透着成熟，好像徘徊在长大的边缘。

沈旭扬道：“什么病？多久了？能治吗？”

沈旭扬不再逃避了，温煜也不用再费口舌让他相信了。

温煜回答道：“渐冻症，早期，绝症。”

沈旭扬问的三个问题，温煜简短的回答，却最让人崩溃，没有多余的话语解释，每个字听起来都像是诀别。

沈旭扬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温煜低下头，看着地上被月光拖得很长的影子，他又擡起头，看到了挂在天上的月亮，还有围绕在月亮周围的点点繁星。

温煜嘴上说道：“最近这几天，第一个告诉你的。”

温煜明白沈旭扬话里隐藏的问题，他们不是亲兄弟，可胜似亲兄弟，沈旭扬看起来什么事也没有，其实有时候比女孩子还斤斤计较。

沈旭扬脸上仍然带着凉意，即使是他想要的回答，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想掉眼泪，他什么时候那么矫情了。

沈旭扬仰起头，这个时候他居然也相信了偶像剧里骗人的话。

眼泪真的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他一点都不想哭，可现在这眼眶就是不听话。

沈旭扬闭上了眼睛，以为闭上了眼，眼泪就流不出来了。

沈旭扬又问道：“还有多长时间？”

沈旭扬问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可能感觉不到，但他旁边的温煜，却听出了颤抖。

原来沈旭扬也在害怕。

温煜看着天上的星星，脸上很平静，手指都开始数星星了，就好像那些可怕的事都跟他没关系一样。

温煜道：“最多十年，也许不到十年。”

温煜不想骗沈旭扬，赵医生的话，他全都记住了，能存活十年的几率是很低的，他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只是想给身边人一点希望。

沈旭扬一听，不管他怎么阻止，眼泪还是不听使唤似的，全都从眼角挤出来。

就算他使劲闭着眼睛，不愿睁开给那些情绪一个痛快的发泄，可它们依然拼命想要释放。

不仅是他的眼睛，就连鼻子都酸了，心口的某处好像被扎了一刀，怎么也拔不出来，堵在那，无法呼吸。

沈旭扬终于还是绷不住了，胸腔都一颤一颤的，强忍着不哭出来，可怎么忍得住，只有憋在心里的痛苦

温煜听到耳边响起沈旭扬哽咽的声音，还有他嗓子好像被堵住一样，不让所有难过的声音都发出来。

温煜知道他一定伤心极了，可他也不想这样的，如果可以，他宁愿所有的苦痛都由他来承担。

明明是他生病，最伤心的还是身边人。

温煜很少见沈旭扬哭，即使小时候他还没长这么高，这么有力气的时候，每次被沈长舟拿棍子追着打，他都没哭过。

只有一次，还是沈旭扬的妈妈去世后的第二天，在她的葬礼上，沈旭扬只是跪着，没有掉一滴眼泪，为此还被旁人说冷血。

但温煜知道，他只是把什么都憋在心里，不愿意表露出来，被藏起来的眼泪怎么会真的消失，它始终会在心里积攒成暴雨、雷阵雨、滂沱大雨。

果然，葬礼后的第二天夜里，沈旭扬一个人偷偷从家里跑出去，后来温煜在他妈妈的墓碑前找到了他。

那个晚上，是温煜经历过的第一个最不平静的夜。

沈旭扬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从天黑到天蒙亮，还好墓园周围没有住户，否则都要被他的哭声吓得睡不着了。

温煜侧过身子，走到沈旭扬面前，看着他隐忍的面容，知道他又在憋眼泪了，可这次怎么一点都没憋回去，好像已经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了。

温煜看着他笑了笑，不管沈旭扬长多大，都是个让他没办法不操心的三岁小孩。

温煜忽然想到以后他不在了，沈旭扬得哭得多难看，他会不会把他游荡的魂都叫回来。

温煜无奈摇了摇头，随后张开双臂，把那个永远长不大，只会给他捣乱，让他操心的大男孩抱住。

温煜温柔的声音在沈旭扬耳边回荡，“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沈旭扬原本还能再忍一忍，至少他不想在温煜面前哭，可一听到温煜那句话，还有他温暖的怀抱，瞬间就让他再也忍不住了。

沈旭扬彻底放开，所有的感官都打开，那些悲伤的、难过的、压抑的情绪通通爆发出来，他全身上下都是被放大的不会致命的疼痛。

沈旭扬大声哭泣着，眼泪就像决堤一样倾泻而出，不是一滴一滴，而是一片一片。

都说女孩子是水做的，沈旭扬哭起来，他的眼泪都能汇成海了。

温煜耳边听着沈旭扬发出的难听的哭声，声嘶力竭像是噪音，但让他听了，只觉得心疼。

还好这片篮球场平时没什么人来，附近也没有住户，否则别人都要说他扰民了。

温煜的手掌轻轻拍在沈旭扬的背上，就像妈妈哄孩子那样，可这次怎么也哄不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旭扬没声音了，人也一动不动的，就连呼吸都变弱了，温煜吓得推开他看了一眼，看到他还睁着眼睛，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旭扬脸上的泪痕都已经干了，许是被他自己用袖子擦过了，即使眼泪没了，可悲伤的痕迹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