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偷光·忘川(4)
初七越斗越惊，他的刀法绝非人间所有，凡人看来，别说招式，人影儿也休想看见，更别说偃甲刀力量诡谲，本当轻易取胜，谁想眼前偃甲左右逢源、锋刃百出，不但速度不落下风，金精所化兵刃，能从任意角度化解刀势。
刹那间，初七暴击数百，金刚力士一一拆解，即便中刀，也不过留下浅浅的刀痕。初七大为惊奇，凝目细看，偃甲材质黝黑、纹路宛如龙鳞。他心头一动，冲口而出：“铁梨木！”
乐无异浑然忘我，起初还用法阵，后来心之所想，偃甲随之变动，或者心念未到，偃甲已然先行，不知不觉，他随着偃甲盘旋、走位，亦步亦趋，丝丝入扣，如此默契配合，乐无异也觉糊涂，闹不清是他驾驭偃甲，还是偃甲操纵于他，所谓人甲合一，料也不过如此。
乐无异首当其冲，其他三人也没闲着——夏夷则幻剑开合，玄冰漫天；闻人羽夺回银枪，枪花无所不到；阿阮的劫火更是聚散不定，仿佛有人手持狼毫，浸染乌墨，以虚空为纸张，纵横涂抹，挥洒淋漓，其中一撇一捺，全都不离初七的影子。
初七以一敌四，如鬼如魅，刀意倏忽百变，忽如数丈长矛，忽为千钧大斧，忽而化为钩镰，忽而变成利剪……因敌制宜，千变万化，他几次将要得手，可是每到紧要关头，金刚力士总会挡住刀锋，众人得它庇护，堪堪躲过初七的杀手。
初七只觉不妙，他刀法厉害，可也极耗体力，利于速胜，不利持久。对方四人围绕金刚力士，进退攻守，无不以偃甲作为枢纽，大有章法，无机可乘。初七久战无功，锐气消磨，对方依凭偃甲，隐隐然透出反击之势。
若要破敌，先破偃甲！
初七决心一定，逼退夏夷则，旋身一斩，正中银枪，闻人羽倒退数步，面如白纸。
“呵！”初七身子一晃，落在数丈之外，长刀指地，写出若干符箓，霎时间，白光涌出，他的脚下出现了一个法阵。
金刚力士摇身赶到，尖枪利刃同时飞出，一片金光笼罩初七。
初七站立不动，目光冰冷，长刀徐徐抬起，指向金刚力士。
偃甲踉跄一下，锋刃差之毫厘，与初七擦身而过，当空画了一个圆弧，反向乐无异攻来。
乐无异大感意外，眼望锋刃袭来，身子仍向前冲。
叮叮叮，金铁撞击声密如急雨，锋刃迫在眉睫，忽又纷纷弹开。乐无异应声惊醒，古剑一横，没头没脑地护住全身，十余条藤蔓近身，遇上晗光，纷纷断绝。偃甲身上腾起红黑火焰，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却，身上水光喷涌，劫火一闪即没。
乐无异后退数步，出了一身冷汗，回头看去，夏、闻二人身上鲜血淋漓，均是受伤不轻，原来，二人见势不对，拼命挡住偃甲，阿阮再用劫火将其逼退。
金刚力士形同醉酒，东摇西晃。忽然黑影晃动，初七站上它头顶，身形峭拔，有如孤鹤独立，吱嘎嘎，偃甲摇晃数下，乖乖地安静下来。
“怎么回事？”乐无异手忙脚乱地召唤法阵，可是金刚力士压根儿也不听他使唤。
“如何？”初七的声音冷冷传来，“还要打吗？”
“你……”乐无异怒视初七，“你用了什么妖术？”
初七扫一眼金刚力士，淡淡道：“我扰乱了磁场。”
“可恶……”乐无异脸上冷汗冒出，“磁场扰乱，偃甲失灵……我——”说着，望向三人，挤了挤眼。
面具后传出冷笑，初七说道：“会动的纸壳罢了，不堪一击。我倒要看看，偃甲失效，你还有什么本事！”
“嘿，你这人——”乐无异步步后退，同时连使眼色，其他三人会意，随他一起后退。
“停下。”初七直觉不妙，“再退一步，我刀下无情。”
“我停，我停。”乐无异笑了笑，果然止步，“进行得这么顺利，你难道就一点儿都没有怀疑过——我是不是在假装？”说着望向金刚力士。
初七一怔，下意识戒备，随即反应过来，视线落在四人身后。
哗啦，螺舟蹿出水面，通身金光闪动，长出数十条手足，翻滚如飞，十分灵活。
“风虎云龙！”乐无异一声大喝，螺舟上炮眼出现，火舌喷吐，弹丸铺天盖地，每一颗都对准初七。
刀光一闪，初七失去了形体，化为烟，变成雾，看不见，摸不着，密集的炮火仿佛击中一堵高墙，弹丸迸散、粉碎，叮叮当当地掉落一地。
呼，初七突出炮火，飞鸟一般扑向四人，身后的金刚力士蹒跚而行，高大的身影在硝烟中若隐若现。
“动手！”乐无异一声大吼，初七下意识看向螺舟，不料狂风大作，金刚力士腾空一跃，狠狠扑向他的后背。
初七急忙转身，砰砰砰，螺舟火炮齐发，密集的弹丸将他和偃甲同时淹没。
炮声消失，码头陷入沉寂——一切活物都停顿下来。
初七落在地上，长刀下垂，眼神迷茫，咔，面具支离破碎，一块接着一块掉在地上，碎片上沾染血迹，初七的额角多了一道伤口，鲜血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啊！”阿阮失声惊呼，死死盯着初七，仿佛看到天底下最恐怖的物事。
其他三人都是目瞪口呆，乐无异使劲摇头，怀疑自己身在梦魇。
“谢……”阿阮嗓音发抖，“谢衣哥哥！”
“师父！”乐无异也叫出声来。
“谢衣前辈……”闻人羽一脸迷惑，声音微不可闻。
只有夏夷则一声不吭，双眉拧成一团，极力思索什么。
初七抬起手，拭去脸上血水，抬眼望着众人，似乎有些茫然。
“师父！”乐无异又叫一声，想要冲上前去，夏夷则猛地伸手，扯住他道：“别动，他不是谢衣。”
乐无异回头怒视，夏夷则视若无睹，冷冷说道：“谢衣已经死了。”
这话有如冰雪灌顶，乐无异清醒少许，望着初七，不胜迷惑。
“可是，可是……”乐无异方寸大乱，又焦急，又不解，猛一跺脚，死死盯着初七，“你到底是谁？”
“我……”初七眼神略微涣散，面露迷茫，“我是谁？”
众人一愣，正感不解，忽听一个声音淡淡说道：“他，就是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