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86.墨竹户籍
余白杭向土坡上跨了一步，在凉亭的长椅上坐下，拉着邱英的手腕把他也拉了上来。
“我就是想不通，我那一万两罚金，虽说是笔巨款，但是想贪的人，是怎么都能扣出钱来自己密下的。咱俩都不傻，你自己想想，放眼大政几万官员，对这一万两黄金丝毫不起私心的，能有几个？如果是之前那个杨青山还在，他那胃口肯定是一万两黄金吞进去渣都不剩。建什么学校啊？有钱人家的孩子自会上私塾请先生。穷人家的孩子呢，别说读书了，是死是活他也不在乎啊。”
这话倒是真的，邱英也不是天真软萌的太学毕业生，还憧憬着官场清白，所有官员都是青天大老爷，他当然也知道“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但邱英现在没有能力和精力去反贪，他只是不屑，若想挣大钱，做官干嘛，去从商不是更好？可他现在能做的，也只能是约束自己和底下的人，把这一方土地治理好而已。
余白杭拔了根蒲草在手里玩，“所以我说你实在，知府有征必要劳役的权限，你却不征，怕耽误他们农桑的时日，自己雇佣工匠，实打实地买最好的建材。我还知道，筋斗云叫车造的马车，你也要特别成立一个质检部门，这不都是你掏钱。三潭印月那么著名的景点塌了，京中才拨下来那么可怜的一点款项，但你还是聘了最有名的园林造匠，要不是我的钱供着，你呀...你就是一个富家少爷加上一个清官的结合，遇到事首先想着自己掏腰包，所以我奇怪。”
“那你觉得我傻吗？”
余白杭反问邱英，“那你觉得，没有我的那些罚金，你怎么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呢？”
邱英不语，余白杭摇着蒲草继续说道，“如果说你这种榨干自己专为百姓着想的人是傻子，那谁不希望多几个这样傻的父母官呢。但是你啊，也别太傻，给自己稍微留一后路。和贪污可没有关系啊，可你知道的，水至清则无鱼。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邱英啊，你这个知府当得还可以，但你要知道，平白无故惹上小人嫉妒可是很可怕的。我希望杭州城有一位你这样的知府，但又不希望你的政绩太突出，适当平衡一下，中庸一点。别太‘自以为是’，不是贬义，我只是希望你保护好自己，别被有心之人盯上了。”
最后几句话，是余白杭看着邱英的双眼说的，好像也是第一次，余白杭能真的心平气和跟邱英说话。
“我记住了，谢谢你。”
余白杭轻笑一声，“最好是真的记住了。”
“哐——哐——”
二人齐齐向后看去，雷峰夕照里，九曜佛国中，南屏晚钟声声响起。古钟初动，山谷皆应；高悬扬声，响入云霄；山下湖面明止如镜，闻钟声而波动不定，映着晚霞而波光粼粼。
一起听罢钟声余音，邱英所见成景，就口吟出陆游的“家住苍烟落照间，丝毫尘事不相关。斟残玉瀣行穿竹，卷罢黄庭卧看山。”
余白杭撑着手向后仰，把嘴里叼着的蒲草吐掉，闭着双眼躺在青山之怀，“户庭无尘染，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此刻，就是最好的时光了。”
邱英就说余白杭不是没读过书，现在对她的身世由来更感兴趣了，偷偷看夕阳下她的侧脸，余白杭却突然起身看着邱英，“你让墨竹去科考吧，他的才华别浪费了，考个秀才也好，也算有功名在身啊。”
“墨竹去科考？”邱英觉得有些突然，可是仔细一想，这个主意真的不错，可参加科考的身份验证很繁琐的。还有一事，“但是墨竹没有户籍，科考院试是要看当地户籍的。”
在大政，没有户籍的人也有不少，比如被卖掉的儿女，大户人家的下人，没法进祖祠的妾室，青楼女子等等。或是由于饥荒、战乱等因素逃往另一城市讨生活的人们，他们也未必全部上了当地户籍。
就连丁春香也只有身份证明和长期居住批书，而她自己是没法上户籍的，上户籍至少要两人及以上才成一户，春香如果想要杭州户口，得嫁给一个本地户籍的人才可以。余白杭的户籍也是进了聚义堂三年之后，师父给他上的户籍。
邱英的胸口突然被捶了一下，惊愕抬头，“你傻呀，墨竹没有户籍，你是干嘛的呀？你不是知府吗？你的户籍在哪里啊？”
邱英的户籍是从安徽迁到了杭州，一人一户，但是是梁文衍师兄给他注册的，如果给墨竹上户籍的话......
五日后，邱英把户籍本交给墨竹。
“户籍本？公子你给我这个干什么呀？”
邱英把提着的一摞子书放在墨竹的房间，“先别打开，还有这些书，都是给你的。之前我借你的书不让你在上面写字，这是给你新买的，你随便在上面批注。我想让你去参加科举试试，你觉得自己行不行？”
墨竹是完全不敢相信的，他只是一个被买来的书童，怎么敢奢望公子让他去参加科举呢？
“我...可是，我没有户籍，没有户籍不让参加吧。”
邱英让墨竹把户籍本翻开，墨竹的眼泪霎时间就止不住了，反复确认了好几遍，“公子，这是...”
邱英直接用官服的袖子给墨竹擦了擦脸，“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哭呢？让人看到了多不好啊。”
邱英给墨竹上了户籍，和自己一个户籍本，写的是邱英的弟弟。
“不过今年万松书院科举补习班的名额没有了，我去跟他们说了能不能给排上。明年的正月二十，万松书院再开学，你就可以去上学了，我已经给你把报名费交好了，到时候再给你拿学杂费。”
“公子...”墨竹已经是泣不成声了，“我有零花钱，上次写的书，你给了我不少的版权费了，我真想不到你还亲自去给我报名......”
“我不能亲自辅导你已经很抱歉了，但是府试的时候，需要秀才保举，我会亲自给你写举荐信的。别再哭了，今年的秋冬，你就在这里自学，需要买什么书或者笔墨纸张尽管跟我要钱。但是我嘱咐你一点，户籍这事，在学校越低调越好，骄兵必败记住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