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死亡天使
亡灵大军退去,铎山城获得了短暂的宁静。皇帝葛罗听从西蒙的建议,将所有军民分为六十四部,依次撤出首都。四百多年前,他们曾为保卫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游牧民族浴血战斗,但今天,为了生存,人们放弃城市,开始了居无定所的生活。
西蒙需要静养,暂时无法下床。一行人就在铎山城暂时休整。这一战带来了大量伤病员,克里夫医生出于公义心开始每天免费帮助人们诊治。
露天广场里摆满了担架,呻吟和咳嗽声此起彼伏。人们排着令人绝望的长队等待诊治。克里夫医生忙的焦头烂额,现在极度缺少药品和人手。偌大的王都,绝大多数医生居然都对这些穷人不闻不问。这也难怪,医生怎么也算高收入群体,谁又愿意撇家舍业的来做这种事情呢?但也有例外,几十个医学生愿意无偿帮忙,慈济会的玛蒂尔德女士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这位女士是医学界的后起之秀,曾因发表过两篇颇受争议的论文而名声大振。支持者认为她是激流勇进的先锋,而反对者则觉得她竞今疏古,置传统于不顾。但玛蒂尔德女士的医术则是两派所公认的,她外科手术的技术可以让最挑剔的专家也哑口无言。
这位女士三十几岁年纪,面容清秀,谈吐温柔,让人如沐春风。伤员们喜欢她更胜克里夫医生几分。
天色将晚,克里夫医生摘下眼镜,疲惫的揉了揉眼睛。塔塔尼奥端过一杯自制的饮料放在桌上——他也被医生抓来帮忙了。这时玛蒂尔德女士款款走来,问道:“医生,您还好吗?”
克里夫勉强睁了睁眼道:“女士,我没事。今天的情况怎么样?”
玛蒂尔德黯然摇了摇头:“不太乐观,又有十几名伤员去世了。交叉感染引起了伤口发炎,我们又没有足够的药物,所以……”
克里夫沉重的叹了口气,他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听到这样的消息时总不禁会感到难过。
玛蒂尔德劝慰道:“别太沮丧了,医生。我可以向您保证,他们走的时候都很安详。”
克里夫点点头:“我相信您,女士。有您在身旁照料,伤员的痛苦一定会减轻很多。我见了您治疗患者时的样子,简直就像天使一样。我有个疑问,以您的造诣完全可以胜任皇家药剂师协会的职务,为什么要一直留在慈济会工作呢?”
塔塔尼奥忽然插话道:“慈济会是做什么的?在那里工作很糟糕吗?”
克里夫医生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并非如此。慈济会是一家公益医疗机构,依靠捐赠来为穷苦人治病。我这么说是因为他们的工资很低,连普通医生的一半都达不到。”
玛蒂尔德女士微笑道:“那您呢,克里夫医生?您又是为什么放弃了皇家药剂师协会的工作,而去做一个游方大夫呢?”
克里夫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女士说道:“也许咱们想的一样,都是为了能帮助更多的人。我治疗过数不清的患者,老人、孩子……这让我感到自己的工作是有意义的。”
克里夫道:“您是一位真正的医者!要是说这世上还有完人,那您一定是其中之一!”
玛蒂尔德淡淡的笑道:“您谬赞了。我之所以能够这么做,无非是因为比别人经历的多一些。事实上,我曾经犯过不可饶恕的错误。”
克里夫十分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但出于礼貌,他忍住了疑问。
但那女士却说道:“医生,你介意听我唠叨一会儿吗?”
克里夫连忙说道:“不……当然不,您可以坐下慢慢说,我以个人信誉发誓,绝不会将谈话内容透露给别人。”
玛蒂尔德笑了笑:“这也没什么,在一些人那里早就不是秘密了。”
她掏出一根烟,用火石点燃,一口口的抽了起来。这举动与她的形象极不相符,令克里夫医生微感诧异。
塔塔尼奥又端过来一杯饮料递给女士,在一片香烟缭绕中她缓缓说道:“我出生在东部一个里德的小山村。天呐,我该怎么形容那个贫穷的地方呢?人们在荒凉的土地上努力耕作,却仍然喂不饱家里的孩子。
我家的情况更糟,我父亲早丧,只有我和母亲相依为命。在那种地方,一个女人能靠什么来养活自己和孩子呢?无奈之下,她只能做了妓女,从烂醉如泥的男人身上挣几个臭钱。”
克里夫大吃一惊,这种经历是谁都不愿提及的。他想安慰一下玛蒂尔德,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女士发觉了他神情异样,淡淡的说道:“没关系,医生。事情过去这么久,我早就释然了。我从小就比别人聪明一些,虽然和您这种天才比不了,但却是稍有天赋。
为了摆脱那种可悲的命运,我不停的读书,学习知识。我母亲虽是娼妓之流,却也知道这样做是正确的。我还记得,每当我读书的时候,她就拿着擀面杖站在门口。只要有别的孩子在附近吵闹,她就凶巴巴的将他们撵走。
我还记得她曾经对别人说过:‘你们的孩子以后只能种地,而我女儿则会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贵族,走着瞧吧!’
就这样,当别的孩子玩耍的时候我在读书;别的孩子睡觉时我仍然在读书。我母亲则卖弄着她日渐衰老的肉体,为我挣取一点可怜的学费。我十六岁那年,终于引起了格林斯潘大学的注意。他们给我寄来了一封镶着金边,用羊皮纸书写的录取通知。那天晚上,她激动的彻夜未眠,喝了不知道多少酒。抱着我父亲留下的遗物又哭又笑。”
听到这儿,克里夫医生的眼圈儿也红了。他不知道这对母女付出了怎样沉重的代价才迎来这一刻。他使劲按了按眼睛说道:“女士,我向您,也向您母亲致敬。你们都是了不起的人!”
玛蒂尔德微微一低头道:“谢谢您,医生。几天后,我收拾好行装,便坐上了去往格林斯潘的马车。母亲向我挥泪告别,很多人也为我送上祝福。但在其中,却有一双眼睛投来了嫉妒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