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魇魔的记忆
牙琢石寨
突如其来的疾风,浑浊的气息,白凌手中的笔一滞,“远”字一瞥只写了一半便停顿住。
凤眼扫过左前方的烛台,火焰方灭,灯芯上的青烟正寥寥升起,如同两条细长的薄纱,在静寂的夜中,悠然起舞。
“竟有魔物乘着我族修补地裂,石寨空虚之时,潜入作乱么?”
白凌将目光落回到纸上——烛火已灭,房中漆黑一片,但他却能清晰地看到,停顿笔尖已经在纸上晕出了一朵小小的墨云。“巍山观远”四个飘逸的大字,就因最后一笔的停顿,最终成为了废纸。
提笔,放下,缓缓卷起字帖,收好。
不过心念微动,熄灭的烛火又重新燃起。
“少主人?”
看到房中灯火闪烁,门外的侍卫试探着问道。
“无事,只是今夜的风大了一些。”白凌站起身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传令下去,全寨封锁。”
十年之后,白守山又要不太平了吗?
看着天上那枚被云彩遮蔽得有些模糊的满月,不知为何,白凌心中生出的不是紧张、不是担忧,却是一份跃动着的兴奋与渴望。
是的,渴望!对再次遇见魔气的渴望,复仇的渴望!
这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从不为外人说道,就连他至亲的父亲、至爱的妹妹、朝夕相处的妻子都从未发觉的秘密,如同一根细小却又尖锐无比的钢针一般,静静的躲在他心底最深最暗的角落,时不时地扎向他的心房,疼得他咬牙切齿。
那是一幅图画,一幅无论时光如何流转,无论经历了多少世事变迁,在白凌心中都从未曾褪去过半点颜色的图画。
画中之人只有背影。
那是他的母亲,他坚强勇敢的母亲,从未流过眼泪的母亲,总是笑着的母亲。在用被山洪冲断、被巨石砸断的树干临时搭建的祭台之上,背对着自己的儿子、丈夫、全部的族人,释放出了所有的灵力。蓝色,透亮的蓝色,极致的蓝色,只刹那间便点燃了整个天地!
“此番地裂非同小可,这倾盆的暴雨、灭世的山洪,绝不是普通力量可以造就!是魔气!强大的魔气!”
那位以命护他的灵人竭尽全力将他和妹妹推向空中的羽船后,立刻被凶猛的泥石流拖入了崖底。实在太过突然,年幼的白凌甚至来不及看清楚他的长相,只是那样一回头,视野中便只剩下他露在泥流之海外的半截手掌。然而他的声音,他的绝望却一直萦绕在他心中,久久不去。
原来是魔气……原来,这就是魔气……!
那时的他还小,在寒风和泥水裹挟了多日的身体即便是有羽船的庇护也是抖个不停,但心智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那是他第一次全神贯注地驱动灵力感知气息——浑浊而绚烂、张狂又深沉、强劲亦鬼祟,好霸道的气!好凶恶的魔!比山脉中最高的山峰还高,最大的岩石还大,最深的湖泊还深。在它面前,小小的他,甚至万物苍生,都不过渺小如水滴、如沙粒、如浮草,脆弱无力到可以完全忽略。
我需要力量,需要更多的力量!
他抱紧了哭个不停的妹妹,死死盯住身下翻涌着的泥流、崩裂着的大地,畏惧,却没有退缩。
是地裂泄露了魔气,还是魔气引发了地裂?
指节因为不自觉的用力而泛白,白凌收回了思绪,又陷入沉思。
族人石寨
“滴答,滴答。”
这是,水的声音?
阿厝娘疲惫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纯净的白,茫茫一片,无边无际。
我在哪里?
她茫然地环顾着四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又为何而来。她的头痛得厉害,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帮助丈夫挡住从天而降的巨石的瞬间,然后,便是长时间的空白。她苦苦地思索着,努力地想回忆起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她有些惊慌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没有!没有身体!什么都没有!衣服、躯干、手脚,目光所至之处,就连半片血肉也看不见!
“我,我怎么了?”她慌张极了。
没有人回答。
“我在哪里?这是哪里?!”恐惧令她的声音抖个不停。“阿厝!阿厝!”她大声呼喊起来。儿子是她的命!看不见儿子,就像一个人没有了心、没有了命!
依旧没有人回答。这个白茫茫的世界里空无一物,就连她自己,也只剩下了意识。
被困住了吗?
声嘶力竭之后,阿厝娘意识到了什么,渐渐冷静了下来。
是谁将我困在了此处?
她稳住心神,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这些白,好像也并非完全都是光,有些似乎则是雾一样的东西。
向前走走看吧?
阿厝娘突然生出一个念头。随即,眼前的景象便开始了移动,向着她所想的方向,破开白雾,一点点向前。
白色的世界没有天日,自然也就察觉不到时间。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依旧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广大啊,怎么好似大湖一般没有边界?
阿厝娘强压住心中的不安,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调整了方向,朝着另一个未知继续向前。
阿厝,我可怜的孩子,看不到阿娘,你一定会很着急吧,别担心,阿娘一定会去见你的,一定会的!
阿厝娘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移动的速度。
白雾、白雾、白雾!方向已经调整了无数次,自己也已经精疲力尽,可眼前的东西依然没有丝毫改变,似乎不管她做什么、做多少,依然都是在原地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