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求求你，好好活下去

这林子大而荒，如今又正值隆冬，山中野狼没了食物，难保不会在这样的夜里循着血腥味找来。

那首领思索半响，开口道：

“那国公府的人只说要杀了这小子，没说要把尸身带回去，到时我们只说是被野狼吃了，等赏金拿到手，管他如何。”

说着，便领着众杀手离去。

待脚步声渐渐消失了，林中不远处的大树后，那个浑身狼狈，血迹斑驳的少年才放下了捂着口鼻的手。

他奋力地将挡住树洞的雪堆推开，又手脚并用地爬出来，刚站起身来，却又无力地栽倒在地。

少年咬紧牙，蜷缩成一团，依旧竭力往前爬。

凤殊看到那双黯淡无光的漆黑眼瞳，只觉得心尖钝刀猛地一划，疼得她一下子流了眼泪。

她伸出手，想救这少年，却发现自己的手穿透了他的侧脸。

触之不及。

凤殊愣住，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她跟过去，凑近去看那双极其熟悉的眼，发现少年黯淡无光的眼眸中隐约带着恨意，更多的是绝望与嘲弄。

在这无尽的黑暗，致命绝望的寒冷中，少年独自一个人，拖着一身伤，从云端跌进泥潭，一身狼狈地爬在雪地里。

奄奄一息，艰难存活。

一切不过是因为至亲的遗弃，亲生父亲不要他，恨不得他去死。

此时此刻，有那么一瞬，哀莫大过于心死，他竟也想，就这么算了。

就此死去说不定会轻松些，没无尽的冷意，没有浑身病累伤痛，也没有压抑得窒息的绝望，更不用去面对至亲背叛的痛苦。

世间的一切只需他一个念头，就全然结束。

反正前方也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与寒冷，不如就此睡去，就此睡去。

寂静的树林中，再无声息。

凤殊怔怔地看着闭上眼睛的少年，伸手一遍一遍试图去将他抱在怀里，哭喊着唤他的名字。

“阿序，阿序，醒醒……你醒醒啊……“

“活着，再难都要好好活着……”

求求你，再难也要好好活。

少年在梦中看见了母亲，他渴望而思念着母亲温暖怀抱，迫不及待向她跑去。

母亲却站在极远处，声声告诉他，要活着下去，好好活下去。

无尽的黑夜，漫长过后，终是曙光乍破。

少年梦醒，气息尚存，不知是天上的母亲怜惜还是神明显灵，他尚未命绝，思及母亲临终的话语。

他意志越发坚定，咬牙艰难地爬起身来，借着微弱的天光，努力辨别方向。

一步一步，踏着厚雪，朝亮光处去。

等终于走出了枯树林，少年再次体力透支，吞入腹中的冰雪不解饥渴，却能延缓他的痛苦。

心脏处传来烈火炙烤的疼痛，犹如岩浆灌入他的四肢百骸，一寸寸炙烤着血肉肌肤，疼得他几乎失去理智，只能跪倒在路边缩成一团。

寒冷与炙热，一寸寸撕裂着他的身躯，剥夺他的生息。

他浑身颤抖，咬牙隐忍，痛苦煎熬，瞳眸渐渐失去了光。

不知煎熬了多久，他失去意识又被痛醒，前面传来阵阵马蹄声，随后就是少女的清脆呼叫声。

“阿嬷，那里有人，有个人！”

“哎哟！殿下！殿下不可！不可！等等……您慢点！”

细碎的脚步声停下。

少年费劲抬眸看去，透过眼前那凝着血块的乱发，他意识朦胧，却对上一双澄澈干净的眸子。

此时天光从不远处的山头乍泄，映着地上的白雪，洁白澄净，却统统不及他眼前这双眸子璀璨耀眼。

“你可还好？”少女温软的声音还在耳边，他却再也无法回答。

只记得，那一声声“殿下”。

这一年，是天宁二十六年的寒冬。

凤殊长公主殿下跟随母后到帝京城外的灵隐寺祈福，回京途中，救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却不知半月前，晏国公嫡长孙遭贼人劫持，生死不明。

所幸嫡长孙被老国公及时寻回，卧于病榻昏迷数日，传言其身中剧毒，醒来后性情大变，从此不知冷热、喜怒无常。

老国公爱孙心切，以泪洗面，为其寻遍名医，却终无所获。

一月后，公子奇迹病愈，于天子宴上作赋夺魁，得天子御封赏赐，自此名动京华，一时风光无两。

越明年，天宁二十七春，凤殊七岁。

花朝节刚过，晏序年十三，于春闱拔得头筹，奉旨入宫面圣，入明渊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