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突然想要和你聊聊天
<div>魏渭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今天换了条裤子,装钱的那个信封恰好不在。
他心念一动,悄无声息地拐了个弯,从另外一条路跑远了。
再跑过来时,这里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那丛竹子在风中簌簌作响。
魏渭收住脚步,有点茫然地在米小白刚才站的地方待了一会儿,心中生出了莫名的惆怅。
惆怅只是瞬间的,他很快回去冲洗了。明天又是负荷满满的一天,做他这一行的,生老病死见多了,貌似变成了铜墙铁壁,其实还是血肉之躯,很多无能为力的消极情绪累积在心头,不随着汗一起排出去会失眠的。
他洗完吹干头发,靠着床头拿起了一本书——《时间简史》,这是他排遣的方式,人类历史的宏大和浩瀚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消减人命如草芥的悲凉。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看,是他妈发过来的语音,交待他明天降温,记得换件厚外套。
魏渭回了一个“好”字,然后笑了笑,看来不管多时髦的妈妈,在孩子面前都一样是啰里啰嗦的欧巴桑。
魏渭滑动手机屏幕,顺便定闹钟,却霍然折身坐直了。
米小白给他发过一条信息。
她加他微信这么久了,除了没认出他的那次,一直都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
他点开,原来是找他预约下次治疗时间的,算一算,确实也该安排了,他快速地打了一行字,又觉得不妥,删掉再打,发过去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米小白的下一条短信很快就来了:知道了,谢谢魏医生,晚安!
短短几个字魏渭看了又看,很想问问她为什么这么晚还没睡,也想劝慰她生老病死如同草木兴衰,不用太过伤怀,就像一遍遍劝慰自己一样。
这样寂寥的深夜,很适合聊一聊平时难以启齿的心事,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她应该能懂。
他愣怔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摁掉了手机的电源,远远地放在床头柜上,关掉灯,睡下了。
米小白第二次带她妈来住院时已经轻车熟路了,医院的大厅里闹哄哄的全是人,乌泱乌泱地,堪比春运的火车站。
现在的年轻人都忙,到处可见白头苍苍相互扶持的老人。年纪大了未免会力不从心,很多老人都对着自助机器一筹莫展,米小白刚帮一个奶奶办了问诊卡,马上又有人请教她怎么用机器自助缴费,米小白出奇地有耐心。
她以前不这样的,那时的她急匆匆地忙着拯救世界,何曾把这些琐碎的事放在眼里过?
“同病相怜”这四个字,她是到了医院才深有体会的。
米母身体虚,坐在不远处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忙来忙去,眼中都是骄傲,她一生碌碌无为,唯一的成就就是她了。
办完住院手续已经十点多了,这次她们住进了一个三人间的病房,刚安顿下护士就通知米母去检查身体,胸透,心电图,光血就抽了六管,然后是忐忑的等待。
中午时分,米小白正在陪米母吃饭,有护士过来叫她,说主治大夫让她过去一趟。
她的心一紧,筷子一放就跑了出去。
正是吃饭时间,办公室里只有魏渭一个人,正专注地盯着电脑。
这次他没有带口罩,眉眼俊朗,面沉如水,普通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似乎也比一般人洁白挺括些。
米小白没敢打扰他,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会儿,魏渭忙了一阵,一抬眼就看到她了,点点头,说:“过来了?”
像招呼一个熟悉的朋友,
米小白应了一声,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等下面的话。
魏渭明显感觉到她的紧张,放缓了声音,说:“你母亲上次治疗效果还不错,肿瘤有变小的迹象,如果你没有别的意见的话,咱们还按照原先的治疗方案进行,止疼药可以试着减少一半!”
米小白的心一下子落地了,一叠声地说“”好,又说谢谢医生。
她倒是还想说些别的,像赵轩他们那样自来熟地拉拉家常,或者开个俏皮的玩笑,不用总这么一本正经地板着,毕竟住一个小区,勉强还能算得上邻居。
可长袖善舞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成的,颇需要些天赋,她讷讷了半日,嘴笨舌拙,翻来覆去不过是感谢之类的客套话。
这样的话魏渭听多了,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米小白闭了嘴,识趣地往外走,魏渭却突然叫住了她。
他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个磨得有些毛边的牛皮信封递给她。
米小白愣了愣,很快意识到里面装的是什么,脸轰一声红了。
魏渭说:“早就想还给你的,一直没碰上面。”
米小白有些窘又有些手足无措,把信封捏在手心里,无意识地捏了又捏,捏得皱皱巴巴的,就像笨拙的行贿者被当场拒绝,下不了台了。
魏渭替她解围:“你的心意我领了,但咱们毕竟还有医生和病人家属的关系,牵涉到钱比较敏感,也不太合适。”
米小白这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嗯了一声,潦草地说了句:“不好意思!”
她那会儿大概是脑子抽风了,居然塞五百块钱给他,人家是缺这五百块钱的人吗?
她转身就走,又急又快,魏渭的一句话还含在嘴里没来得及说:“大家都是邻居,有时间倒是可以喝杯茶吃个饭什么的。”
他想叫住她,但同屋的医生已经陆续吃完饭回来了,那句话在他口腔里转了好几圈,还是咽下去了。
米母这次的药物反应很大,到了第四天,身边得随时放个盆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吐了,一吐就稀里哗啦,眼泪鼻涕一齐流。米小白又是拍背又是递水,一颗心揪得生疼。
米母折腾到晚上八九点才安静下来,米小白累过头了,胃里虽然空空的,却什么都吃不下。
她坐在床头无奈地看着脸色苍白的米母,看了很久,再一次剧烈地感觉到了生命的痛苦和脆弱。
临床的陪护是个有经验的大姐,前前后后陪老公来过十多次了,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小声劝道:“都是这样的,过这几天就好了,你快去睡吧,要不明天又该没精神了。”
病房里没有多余的位置,陪护的家属天一擦黑就一个接一个地在走廊支起了简易床。睡是肯定睡不好的,第二天早上四点多就开始有动静,拖地的,叫护士的,打呼噜的,洗漱的,叮呤哐啷,能硬撑着睡到五点已经算幸运了。
米母气息沉重均匀,米小白知道她睡熟了,悄悄溜出去铺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