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白
抢白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昔日李王卧冰求鲤,见孝道行不通,随即弑君篡位,而后李颜自相鱼肉。
我也知我的最终归处,或许真如李三郎所言。
一时无声无息,一世为奴为婢,神魂落魄亡于掖庭。
流落身亡,亲近之人,一同遭罪受累。
好在,我的身边并没有多少亲密挚友。
小小十二年,同我亲近的,除了李家人,如荻,竹枝,幼妤……
当然,袁小算一个,自然还有阿湘。
袁家子孙稀少,袁娘子也只有袁小这一个亲人。
从前我年小不得势,今时声势正好。
长安的户籍,长安的宅院,长安的田地,长安豪富有的,我依样给袁家人置办。
我若是薄待了袁小,困苦了他,死了也愧对善华。
阿湘与我长在一处,外人眼里,我眼里,阿湘眼里,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我的一辈子与她富贵同路,她的一辈子与我落败同归,生死系在一处。
一日,后宫宫正投冠释冕,各宫太妃,各殿皇妃,六局女官正与皇后举荐新任宫正,我在旁陪侍。
六宫商讨,皇后定夺。
定弦宫正,兹事体大。
薛贵妃酷爱任人唯亲,利害不分,随心乱政,故被帝后撇在承香殿中。
择定完宫正,六宫退下。
不一时,祝公公带来两名乐伎,这两位乐人,是王家献于少阳院。
东宫殿下转赠给了丽正殿娘娘。
太子不耽于声乐,皇后十分满意。
她们一个抱琴,一个负笙,我耽于声乐,都喜欢。
我见其中一人眉目温顺,双目之间聚有哀戚,容姿神似如荻。
顺着她的眉眼,我想起了如荻。
竹枝回了长安,进了太极宫。
如荻,我一早念着她,只是长安混乱,太极事忙,我与她不得相见。
皇后未曾召见侄女,也不曾提及如荻,我明里暗里提了两次,娘娘像是把人遗忘了……
冯后恼了冯家人,莫不是,同样恼了如荻?
可惜,我出入宫廷并不自如。
先前转道绕路,也往冯家去过一回。
冯家宅门前尽是豪奴刁仆,阿湘瞧着畏惧犯怵,她央我快走,我怕晚了时辰,误了宫门,只得与如荻错过。
这一回,当着祝公的面,我又与皇后提及如荻。
“李家皇宫,比不得庆王宅,她那样的心,那样的性子,心又慈,人又软,如何坐得了太极宫?不叫她进宫来,叫她留在冯家,也是为了她好。”皇后言。
上回,福王领着国舅闹事,圣人太子责打,乐阳公主亲眼目睹。
自那之后,年幼的公主常在半夜梦回之际,惊惶吓哭。
皇后真心心疼如荻,我明白,应声说是。
只是,在宫中担惊受怕,总比睡在恶父毒母的脚边,还要强上几分。
“她的母亲早亡,我的母亲亦是早亡,我与她亲生母亲并无多少往来,我见我可怜,我见她可怜,我当她是我,可她不是我,儿女……还是亲生的好!”皇后告诉我。
皇后因自己怜惜如荻,我为何尝不是为了昔日的自己顾惜如荻?
我言,“儿……也不是母后亲生的?”
“亲生的也未必如意。瞧瞧不争气的三郎,枉我为他白白疼了一场!”皇后看着我,笑说,“你呀,急着投胎,蒙着眼睛,跑错了地界,跑去了隔壁宅院,怎的又怪母后不好?好在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阿娘身边。”
皇后这般哄我,我心止不住大哭。
多日不见,我委实想念如荻,不知她可否安好?
“国母面前,国舅尚且不恭顺,冯家,既是国舅,又是父亲,若叫她生她才得生,若叫她死她就得死。”我哭说。
“国舅……本宫本无亲生弟兄,前些年,见如荻的阿爷是个儿郎,这才擡举他这个后母生的,做了本宫的亲兄弟,不想他如此不争气,坏水里长了一颗烂心,往后也不必擡举了。”
一说起国舅,皇后提都不愿多提。
冯后不恩国舅,独爱嫡亲妹妹。
皇后双生的亲妹妹,嫁与洛阳李家,洛阳王族因新后亲妹,方才得以保全全族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