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东城有马同去寻
问出这话的是范铭,他从来都是直性子,想什么就说什么。好在薛献听了也不甚介意,只淡淡的道:“却是如此。”但看起来却并不愿意多说。
范铭却没想那么多,他听到薛先生的回答,一下子来了兴趣,就想继续刨根问底。明筠站在一边,微微皱眉。她太了解范铭了,一看到范铭挑起来的眉头,就知道范铭想问什么。这位先生是好不容易才请回来的神医,听说还是偶然遇上,强行带回来的,若是戳中痛处,不小心开罪了这位,那舅父的病可就没人治了。
明筠心里这么想,于是便使了个眼色给范铭。
怎奈何,范铭虽然看到了,却压根儿读懂她的意思。只听见范铭开口道:“我曾听人说,凡是一夜白头的都是遇到了什么撕心裂肺的事,先生,你也——”明筠听见范铭没心没肺的话,在背后使劲儿的掐了范铭大胳膊一下,痛的范铭叫出了声。
“你掐我做什么?”范铭转过去质问道。
明筠脸色不佳,道:“你该掐。”
范铭觉着莫名其妙,问道:“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你没得罪我。”明筠不想在薛献面前同范铭争吵,拽住范铭的胳膊拉他出去,一边走一边道:“走吧,屋里太闷,咱们去看看萱表姐。”
范铭愣了片刻,将胳膊从明筠手中抽出。他皱着眉头看着明筠,再一次质问道:“筠妹,既然我没得罪你那你为何掐我?”
“我——”明筠噎下后面的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于是她同范铭两人便大眼对小眼,相对无言,彼此都气鼓鼓的。
薛献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少年人,竟低低的笑了起来。
明筠听到笑声,瞪了一眼范铭,转过去对薛献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让先生见笑了。”
薛献笑着摇了摇头,道:“贵女不必如此,倒是薛某失礼了。其实方才铭小君子那一问倒也没什么,没有过不去的坎,时间长了,什么就都看淡了。曾经的那些事,过去的已然过去了,也不想它,就当自己真的忘记了。”
明筠眼眸微动,问道:“假装忘了就能真忘了么?”
薛献看向明筠,敛起笑意,道:“忘不了。”
明筠又问:“那,怎么才能做到不想?”
薛献顿了顿,答:“其实,还是会想。”
明筠抿了抿嘴唇,皱起眉:“那,那与先生刚刚说的话是反的啊。”
薛献浅浅的笑了笑,道:“世人都爱把反话当真话来骗自己、骗别人。有些人骗多了就当真,还有些人明知是假的却硬要自己当真。不过归根结底,都是想尽方法让自己过得舒服些罢了。我也是俗人,亦是不能免俗。”
明筠垂眸,低声语道:“先生说的是啊。”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几日。范吉佑在薛献的医治下,先前那凶猛的病情已经稳定下去了,暂时性命是保住了,人也清醒了过来,但他的身体仍是虚弱的很。
“薛先生,你不该来的。”范吉佑趁下人出去端药时,同薛献低声叹气道。
薛献正在拟新的药方,闻言头也不抬的道:“来不来,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既然被遇上了,不来也要来。你还是安心养病吧。”
范吉佑咳了几声,声音沙哑的道:“养好了也是废了,又有什么用呢。范氏就是一趟浑水,各有各的心思,当面一套,背后里又是一套。呵呵,清晖园这几日,来探病的那些人,有几个是真来探病的,估计都巴不得我一病不起才好。”
薛献抬头看了范吉佑一眼,而后又低头写方子,他一边写一边淡淡的道:“病中最忌多思,博望兄还是不要多想,静心养病为妙。等你身体中的寒邪褪去,我会与你施针,再配合汤药,着手替你去除体内的余毒。这一过程,少说也要持续两个月。这两个月里博望兄还是好好养病吧。”
范吉佑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他看到有下人们回来了,便止住了口,不再说话。
范邸,东瑞堂
这一日,明筠早早的就被喊去了东瑞堂。
前一阵时间,由于范吉佑病重,府里的氛围颇有些沉肃。府里的人一个个都绷紧了一根弦,哪里还敢聚众玩闹。好在请回了神医,众人也能跟着松快一些。
本来约好了凑在一起玩六博,但玩着玩着却没了兴致。这六博棋玩的就是一个热闹,可这局棋里却少了最能起哄的人,范程。范程是范吉佑的嫡子,只比范铭小半岁,也是这一辈里的大孩子。比起范铭的霸道性子,范程性格爽朗,喜欢照顾弟妹,因此更得族中小一辈子弟们的喜欢。
有族弟道:“其实三日后,便是二堂兄的生辰。二伯虽然病体好转,但还在病中,这个生辰宴肯定是不能办了。”
另有人道:“生辰宴虽不能办,但礼还是要送的。平日里我们的生辰,二堂兄可都送我们了。”
“对,没错,二堂兄生辰那一日,我们一同去清晖园看他。”众人闻言纷纷点头赞同。
商量好生辰礼的事后,众人都迫不及待的准备贺礼去了,也没心思玩了,没多久就散了。正
明筠披上裘衣准备出屋子的时候,范铭叫住了她,问道:“你可有想好了?到时候送个什么?”
明筠道:“我记得程表哥爱马,我打算寻一匹上好的骏马。”
范铭眉头一挑,道:“欸,这可是巧了。”
明筠微微皱眉:“什么巧了,难不成你也想送马?不行,可不许和我送的一样。”
范铭笑了起来,道:“不是,不是,我没打算和你送一样的。我是想说,我最近也想寻一匹好马。”
明筠也笑了,道:“你的好马还不够多?”
范铭道:“好马可不嫌多。筠妹,你不知道,我刚接了个帖子,下个月公子昭炆会组织一场马赛,到时候王城各大世家都会参与。我私下听说赵氏的那个小庶子得了匹上等的好马,想要一举夺得头筹。哼,头筹我岂能让赵氏轻易夺了去,我定要寻得一匹千里马挫挫他的锐气。”
次日,新绛东城
这一日是难得的好天气,无风无雪,湛蓝的天空上大朵大朵的白云飘着,晴朗的光线从云层上方射下,让云朵也彷佛镀上了一圈金边儿。路边的树光秃秃的,树干上扔披着一层积雪。远处的山脉绵延起伏,远望过去,就是一片连绵不断的白与灰,灰的是石,白的是雪。
因着今日好天儿,不少窝在家中多日的人都出来走动一番。东城一向都是个热闹的地儿,前几日因是风雪天,天气寒冷,少有人出来。今天趁着风停雪止,立马就涌进来不少人。
范铭同明筠带着一队侍从一路骑马往东城去。
明筠为出行方便,便扮成了一个少年。此时虎头金簪束发,一身蟠螭兽首纹的玄色深衣,朱砂红的袖口与领边,腰间别一把短刀,加之她个子高挑,模样英气,又变化了眉形,乍一看,活脱脱一个丰神俊朗的翩翩君子。
到了东城,嘈杂的街道上小商小贩正叫卖不歇,小孩子们三五成群的各自玩闹,嘻嘻哈哈,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范铭与她并排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范铭握着缰绳,同明筠道:“筠妹,你是不是—”不过刚开了个头,就被明筠打断,纠正道:“到了外面,你该喊我筠弟的。”
范铭撇了撇嘴,道:“又没外人,那么喊怪别扭。”
“筠弟。”明筠再次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