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赵竫刚回京，既没有官职在身，又无相交多年的故旧，对于赵夫人要他出面打点的要求是一筹莫展。无奈之下只得去寻赵学舟求助。可他刚一提起，赵学舟便断然拒绝了。
“竫儿，妇人只知内宅，不知前朝，行事没个深浅，你怎地也跟着胡闹起来！”赵学舟责备道，“夏家的事休要再管，也莫再提，这几日只陪着你母亲，莫要让她太过伤心。”
“父亲，夏大人受屈蒙冤，我们纵不能救他于水火，也该对夏夫人施以援手才是。”赵竫不甘心放弃，犹自劝说道。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赵学舟的火气再也抑制不住，腾腾腾蹿了起来，向赵竫戟指而骂道：“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你擅自将夏夫人带回府，就不想想，若是夏大人定罪，她便是犯官家眷，届时刑部要人，你交是不交？依赵大侠的侠义心肠，定然是不会将一弱质女流交出去的。
你自认为的侠义心肠，不过成就一己之名的私心！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就为了一介妇人，你赌上全家。你害了季显还不够，还要害死全家吗？”
赵竫被骂得眼泪横流，这十年来，只有离家那日他哭过，自那以后，纵是想念母亲，他也没有流过眼泪，他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有那小儿之举，没想到此刻却被父亲之言刺得泪如雨下。
赵竫跪倒在赵学舟身前，哭求道：“父亲，儿子再也不敢了，求父亲原谅儿子。从今往后，儿子定然断了糊涂的念头，不再害人。”
赵学舟重重叹了口气，将手放在赵竫的肩上，沉痛地道：“竫儿，你自幼机敏好学，单论头脑，你要远胜你两个哥哥，但你又过于善良耿直，远不及你两个哥哥老成稳妥。
心思简单，秉性纯良不是坏事，所以在你幼时，为父也想过让你保持天性，今后远离官场，做个闲云野鹤，便从未拘束过你的性子。但是如今国家正经历兴亡之难，不得不让你承担重任，你若真想救危报国，就把你那妇人之仁收一收吧！”
赵竫说不出话来，只得拼命点头以示决心。赵学舟转身离开，留下他独自一人思过。
赵竫跌坐在地，身子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他接触到朝堂争斗也不过是这个月，所见的阴暗与血腥却远超他之所能想象之极限，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于淹没他的黑暗之中了。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软弱，他没有躲避的余地，稍有不慎便会带着赵府跌落万丈深渊。
赵竫没有去用晚膳便回了房，赵学舟和赵夫人也没有派人来找他，倒是赵颖在饭后端着一碟春饼来到他的房间。
“三哥，你没有吃过东西，我给你送些来垫垫肚子。”赵颖将碟子放在桌上，拿起最上头的春饼递给他。
赵竫恹恹地摇头道：“小妹，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赵颖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吃惊，“三哥，你怎么了？”
赵竫默不作声。
“是不是被父亲骂了？”赵颖心念一转，便猜到了根源。
赵竫更是沉默。
“三哥，是不是父亲不让你过问夏伯母的事情？”赵颖又猜中了。
“刑部这么快就找上门来，定是父亲派人告知的。”赵颖一噘嘴。
“小妹！”听出赵颖带着埋怨的语气，赵竫当即厉声喝止道。
赵颖被他冷厉的声音吓得一呆，愣愣地看了他一会，“三哥，你也变了。你们都变了。”
赵颖眼中蕴起点点水光，她倔强地在泛滥成灾前使劲地眨动眼睛，成功地将不规矩的泪花憋了回去。
“三哥，夏伯母很可怜。当年夏建业与父母因事被逐出夏家，他与夏伯母的婚事也作了废，夏伯母不肯退婚，也被逐出家门。夏伯母是个有情有义、果敢坚毅的奇女子，她早年吃了很多苦，如今又被夏建业拖累，太过可怜了。我和母亲不求你救她出来，只希望三哥能够打点打点，让她在狱中不至于太过艰难。这点事情，三哥竟也不管吗？你之前说的除尽天下不平事的抱负，难道是空口白话吗？
我和母亲困于后宅，父亲和大哥二哥都没有指望，只能求你帮忙了。但凡我是个男子，便也不麻烦三哥了。三哥！我的三哥不是个会袖手旁观的人，你帮帮我们，帮帮夏伯母好吗？”不管怎样克制，她的声音里还是带上了点点的哽咽。
“小妹，这件事我帮不了你。”说完，赵竫闭目不再看她。
“你们的心都好狠啊！”赵颖跺脚离去。
那一晚，赵竫房中的灯彻夜未熄。
这一日，赵府诸人因夏夫人之事愀然无乐，而喜事临门，得了天子赐婚的墨府也同样没有一丝喜气。
墨轩忙完公务回府后，先去了墨夫人房中问安。
墨夫人正焦急地等着他们父子回来，但墨远重还在政事堂，只有墨轩回来了。
“轩儿，方才钱公公来宣的圣旨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把你妹妹许配给太子？你快去和太子说，叫他不要娶离儿。”墨夫人一见他就急不可待地说了起来。
墨轩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如此慌乱，忙伸手扶住她，将她扶到一旁坐下。“母亲，圣旨已下，事情怕是没有了转圜的余地。若有何不妥之处，等父亲回来了，我们一起商量。”
墨夫人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看得墨轩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他怕的是妹妹有了喜欢的人，甚至已做下了出格的事。
“他来了有什么用！除了做缩头乌龟，他还能做什么！去，你快去和太子说，不要娶离儿。你与太子交好，他一定会听你的。”
“母亲，”墨轩无奈地道：“陛下赐婚，太子也莫可奈何，为今之计，唯有陛下收回成命才能断了这婚事。若是……”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片刻，咬了咬牙说道：“若是妹妹有什么，我与太子去说，他总能念些情面，大事化小的。”
墨轩的话虽隐晦，但其间所指墨夫人却听明白了，她惨白的脸色愈发难看，眼神发狠地盯着墨轩，“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你妹妹能有什么不好的事？你怎地如此歹毒，就盼着妹妹不好！你妹妹循规蹈矩，比你规矩百倍千倍，她冰清玉洁，端庄娴雅，你再咒她，她也定会嫁个好人家。”
墨夫人额角青筋暴起，不停地恨声怒骂。墨轩挺直了腰杆，一言不发地垂手听训，任由墨夫人发泄怒火。待到墨夫人骂累了，让他“滚”后，墨轩施礼告退。出了房后，他轻轻按了按眼角，揉了揉脸，然后才信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