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边燃的话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他看起来玩世不恭，其实聪慧过人——这一点倒是和杨扬不谋而合。陆沉心中惴惴不安，他自认为平常掩盖与伪装得天衣无缝，边燃决不可能会察觉。可万一他确实是察觉了，他哥哥边战作为遥远的老公岂不是更加敏感，而作为当事人的遥远看穿他的心思更是指日可待。
他想好了，与其让自己深深陷入杞人忧天的纠结之中，还不如死个痛快。虽然结果很可能是不打自招，但是他走投无路了——不去试探一下边燃，他得不出结果，得不出结果便会魂不守舍。魂不守舍是最难受的状态——尤其是为这种事魂不守舍。
“什么意思？就是沉哥你所能想到的意思。”
“明人不说暗话，你就给干脆一点，别卖关子了。”
“我————是————————说说说——说——算了我还是闭嘴吧。”
“是不是男子汉，男人之间的对话还这么婆婆妈妈吗？你说。”
“说就说！我这欲言又止可是为了你。”
“不必了。”
“哎呦沉哥，你看你紧张的，你一紧张就更显冷漠气质了，我同学都说你很酷。我对你说——“
”行了，有一说一，边燃，我们能切入正题吗？“
”奥，好！我是说你以为我是你啊！“
“这不是以陆沉之心度边燃之腹的通俗化表达吗？我说的是中心主旨，你开门见山，现在不用做阅读理解。”
“行了，沉哥，喜欢我姐姐就喜欢我姐姐，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边燃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个“喜欢”代表什么，作为边战的弟弟，他竟然说得如此云淡风轻。陆沉是该说他是少年不识愁滋味，还是一切于他如浮云呢？
“沉哥，怎么不说话？”
“有一个词，叫做默认。”
“你就算不认，我也确定无疑。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对你说，我姐，她那么巧夺天工，谁不喜欢她，要我我也喜欢她。”
什么巧夺天工啊？这成语运用得简直可笑至极，什么“要我我也”这逻辑上简直是贻笑大方。可是现在陆沉没心思和边燃咬文嚼字，他在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往哪走——既然事情败露了，还有什么理由恬不知耻地留在边家当家教老师呢？
挂羊头卖狗肉——这句话是杨扬的口头禅，陆沉觉得很契合自己的所作所为。
“沉哥？沉哥？喂，是信号不，不，好吗？”
“信号不好关你结巴什么事？”
“响应信号的号召呀，就像便秘一样。信号不好，电脑卡，说话结巴，还是某个人发呆，不都是便秘的属性吗？异曲同工！”
“你不会用比喻就别比喻，不会用成语呢，就去先百度。”
“不是比喻，那是类比，沉哥，你看看你，内心的忧心忡忡已经使你大脑正常的运转产生了紊乱。哎呀，行将就木了。”
“是，行将就木。”陆沉哭笑不得。
他现在不就是行将就木的心情与境遇吗？
“好了沉哥，你喜欢我姐这件事我十万分保密，因为我完全理解，感同身受。”
“边燃，你能不能放过这些成语。你知道你滑稽的用词不当在此时此刻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吗？就像《哈姆雷特》这部悲剧里洋溢的喜剧成分一样。以喜衬悲悲上加惨。”
“我适可而止行了吧？什么适可而止？我呸！哎，情不自净。呸呸，我长话短说吧沉哥。”
“我已经等你的短说等到心力交瘁了。”
“就是你喜欢我姐姐是理所当然的。没必要藏着掖着——不不，该藏还是要藏的的该掖也得掖掖，毕竟我姐姐是有家室的人了，还是我哥哥的老婆。但是在我面前，大可不必。我支持你的喜欢，提倡你的克制，赞叹你的，你的，你的啥呢？你的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思想觉悟——我说的是不是很精炼又很精辟？沉哥，别担心，我们是好兄弟。反正你就是喜欢她，也没说要横刀夺爱——再说，你也不会自不量力的，奥奥奥，我是说你也不会这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喜欢一个人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天条都管不了，不要说我们这些肉体凡胎了凡夫俗子了宵小之徒了。”
“你是在看《秦时明月》吗？”
“你怎么知道？”
“《秦时明月》这部动漫绝对是面前国产动漫的no.1，里面引经据典很多，台词也很有格调。”
“对啊，我没想到国产的动漫还有这样的水准，天哪，简直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郑和七次下西洋，马可波罗东方漫游遇瓷器。我对你说啊，那个石兰，我一看就知道她是个女的，哎，也不知道天明什么时候能见到月儿。少羽之前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过月儿呢？我看没有，充其量是兄妹之情吧，以我之见，这个石兰可能就是虞姬，对了沉哥，听说你们家是虞姬故里是嘛？“
”是。你去看动漫吧。你这么聪明，猜的肯定都对。国家****曾经对《秦时明月》有过禁播，所以你就趁早看吧，说不定广电明天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奥，我说你怎么突然转移话题了，原来是要挂机。好，反正我的话已经到位了，我也该去做正事了。还有最后一句话，沉哥，太阳人人都爱的，对吧？挂了。”
是啊，因为光明和温暖啊，可是一旦奢望靠近，就会被烈火焚身。
边燃挂机后又想起来一件重大的事情没说，不过又貌似不算重大。刚才陆沉问他是如何得知此秘密，他吹嘘说是自己明察秋毫，见微知著，独具慧眼——其实都是闹着玩的。他留意到到了陆沉在草稿纸上画唇，然后总觉得很熟悉，而且很好奇，他为什么每天都会画一只模样相同情态各异的唇呢，关键是这又是谁的唇。有一天遥远盛装出门和边战参加婚礼，临走时遥远来对他叮嘱几件事——刚巧，穿窗而入的风将他桌面上的纸张吹起，而飘荡的那张纸正好迎面飞到了遥远的唇上，直到第二天交作业，边燃才发现烙在试卷上的唇印——那是遥远的，也是陆沉笔下的。
就这样，有了端倪，加上暗查，水落石出。在边燃的心中，陆沉其实还和遥远挺般配的——虽然这么说对自己的哥哥是很不够意思的。不过边燃可以看出陆沉对遥远毫无非分之想，这就放心了，至于喜欢，那是情不自禁，也是无伤大雅的，“喜欢就喜欢好了，反正姐姐又不是谁的私有物品。”
边燃自己也喜欢过啊。可是他早就看明白了自己是没办法和遥远长厢厮守的，那么不做妻子，做嫂子也不错啊。妻子，嫂子，差不多。都是一起生活。他是这样认为的。
年轻真好，想问题就是单纯，不像明明还是年纪轻轻但是又没有那么小的人那样总会顾虑重重——譬如提笔忘字的陆沉。
他每天都在给遥远写信——从当年遥远离开的那一天。
遥远走的时候留下了地址，但是地址是给林家毅的，可是林家毅才七岁，大字不识几个，他大可以去问她姐姐，但是他知道姐姐林家韵不赞同他对遥远的”爱情“，他也可以去找比他大两岁的张先，他最爱天下大事为己任，可是林嘉毅不可能去向他的“情敌”求助。所以沉默寡言无所事事的陈小可是他最好的选择。林嘉毅让小可帮他写信给遥远，以林家毅的身份——遥远姐姐，我是猎人林嘉毅……
遥远曾经和他们玩过白雪公主的游戏。但是没有人愿意当巫婆，遥远就只好自己扮演这个最不讨喜的角色——从那以后陆沉——也就是当年的小可就觉得即便是巫婆也是可爱美丽尊贵的。在遥远改编的《白雪公主》中，张先是英勇善战的小矮人，而小可是会施展魔法的小矮人，而林家毅是猎人，不过是一个冷静智慧的猎人。他救活了白雪公主，然后对白雪公主说：“你为什么吃毒苹果？”白雪公主回答说因为她给了我。猎人继续说：”她给你吃你就吃啊！“遥远赋予两个小矮人和猎人的品质都是日后陆沉对自己的要求与追求。
林嘉毅和小可给他们的好姐姐写了两个月的信，却迟迟没有回音，最后林嘉毅伤心地哭了，决定放弃。可是小可却还在坚持——姐姐一定太忙了；信肯定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到达；绝对是我的字太丑了，姐姐想让我写出好看一点的字。当年叫小可的陆沉用欺骗安慰自己，坚持不懈地写信——回不回没关系的，只要他能对姐姐，单方面对姐姐自言自语，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半年后那些信通通被退了回来。
那时的他们不知道邮票是信的翅膀，以为只要有心，就能起飞。知道了也别无他法，身无分文的小可也拿不出买邮票的资本。
可拿不出来又能怎样。有心的话，迟早都会起飞。
都说滴水穿石，但是对陆沉而言，穿不穿石并不重要，他喜欢的，心旷神怡的，只是嘀嘀嗒嗒经久不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