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遥远的遥远 - 张爱棉张爱棉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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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安母拿着苍蝇拍拍蚊子,蚊子比苍蝇还要机灵。其实不是蚊子机灵,是她心不在焉,她一边拍,一边通过纱门望着她的宝贝女儿。

“龇牙咧嘴发什么酒疯,出什么洋相,小孩兴高采烈的,你呢,专门要来扫兴,偏偏要来烦人,以后不能喝酒就不要逞能,不会说话就不要碎嘴。”

“你以为我喝醉了啊?五两酒我就撂倒了?那不是丢人现眼啊!我对你说吧,我是眼醉心没醉!你以为我说胡话的吗?我说什么我一清二楚,而且我说的话不懂要比你高明几百倍——你啊,你会说什么,什么北京下没下雨啊,问那个有甚用,你哪天没看中央台的天气预报啊?头发长见识短,说的就是你哦!”安父越说越来劲,“哪去了?我家闺女给你收哪去了,不给我见奥,我偏要见。父女天性你就没听说过,你还收,收到天涯角角头我也能找到。“

”你去洗澡吧,不说胡话中不中?“安母其实也被安父的“胡话”感染着,但是她怕安父会想起他们再也不会回来的儿子,那么全家都要痛不欲生。

醉话最真,最肆无忌惮,也最让人心疼。

“我就不去呢!”安父一醉就像小孩一样“发狂”。“你还想使派我啊?门都没有。”

安母只好哄他:“哪个使派你的喔!我是叫你去洗澡,不然你睡在这里舒服啊?”

“自家沙发不舒服的话全天下也没有舒坦地方了。”说着安父从背下摸出遥控器:“我说怎么这样难受的,睡在遥控器上面。”

“你给我吧,我就不信你还能看出花来!”安母将遥控器夺过去,扔在茶几上。“六十多岁的人了,还看遥控器玩。”

安父一直盯着遥控器上的确定键——也是暂停键。安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所想的内容不就是自己心里感叹的吗——人生要是能有暂停键多好,那他们就在遥远十几岁的时候按一下,这样呢,她就永远都是小孩了。

十几岁貌似也不行,她在读书,那是她最累最辛苦的时候——遥远为了考个好大学光耀门楣,两个月才回一次家,天天挑灯夜战,把身体都熬坏了。不要她十几岁的时候,舍不得。还是二十多岁的时候吧,可是虽然读大学没有高中那么累,但是也不轻快,关键是半年才回一次家,还是不能天天见到她。安母觉得哪一个都不妥当。

她也忍不住伤怀:好不容易熬到闺女大学毕业了,以为功德圆满阖家团圆了,可是闺女却嫁人了。还没来得及正式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呢,就成人家的媳妇了。

安父见遥远迟迟不过来,就大喊她的小名——遥遥,遥遥,遥遥。

安母实在听不下去了,因为太过悲情了。遥远本来叫做安遥,她弟弟名为安远,但是十四岁那年,她为自己改名为安遥远——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可是没想到一语成谶,他们的遥遥注定要成为遥远。北京是中国的,但是对扎根农村的安父安母来说等同于天边。

遥远去了卫生间,卫生间在大门右侧,离堂屋很远,加上她开着水龙头,水流哗哗的声音盖住了父亲的呼唤,也淡化了时间的流逝。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镜子前十几分钟了。她看到醉酒的爸爸,就想到自己的远嫁他乡,就想到弟弟的一去不返。

安母虽然不想再让遥远和她爸爸说话,但是又心疼丈夫,所以只好过来喊遥远:“待会你让你爸爸洗澡,普天之下,也只有你能治得住他。旁人的话,好话歹话,一律不听,就能够死人!”

遥远点点头,进门去,喂爸爸吃葡萄。但是她妈妈不许她惯着他——“我还没有这待遇呢,他整天就会吹胡子瞪眼,我辛辛苦苦生闺女凭什么服侍他啊,还得寸进尺嘞!”安母就是口是心非,其实她心里为这温馨的一幕感到满足。

安父一口痰上来,嚼烂的葡萄肉从口腔漫上来,一下子唾到了遥远的手背上。安母条件反射地犯呕,但是遥远处之泰然,那是她爸爸,她不嫌弃也不诧异。

安母才舍不得让女儿再受这份罪呢,她说她来服侍他爸,要遥远离得远远的。

“我看你才顶调皮的啊,想方设法不让我家闺女和我亲近。”安父忽醉忽清醒,让母女二人啼笑皆非。

安母看到时间也不早了,该洗洗睡了,毕竟遥远开了一天的车也累啊——今天晚饭家里来客人了,足足吃了两个小时,其实也算不上客人,就是村上的人,他们听说遥远回来,特地过来看望的。

但是对于她下达的命令没有人听——安父耍小性子不去,遥远要和她爸爸唠嗑——唠的啥嗑,不过是安父东一句西一句说的醉话。安母只好自己先去洗了。

”他说你就听着,不要应他,不然他还要讲到天亮,要我看听都不听,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早又忘得一干二净。“

爸爸是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可是他能感觉到伤心啊,这才是至关重要的。暖暖不耐烦地让她妈妈赶快去洗澡:“我知道了,你去洗澡吧,你洗完爸爸也就困了。”

“是是是。怎一对你爸就轻声慢语,到我这里就一点耐心都没有了呢?我看你是你爸生的,不是我生的。”

安母佯装吃醋,推门走了,刚一出门,安父便不再说话了,但是一直拉着遥远的手。遥远以为他睡着了,就轻轻地将手抽回去,安父明明也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就是能不偏不倚地逮住遥远的手。好像他们父女二人的手也是心有灵犀的一样。

“你不要走奥。”

“嗯,不走。”

小时候也是这样一问一答的,但是现在已经角色互换了。遥远的童年在爸爸身上的酒气召唤下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起来。

等安母从浴室里出来,遥远已经斜卧在沙发上睡着了。“什么时候能长大呢!”看着安然入梦的女儿安母打消了唤醒她起来洗澡的想法。

她将空调关了,开了风扇——遥远一吹空调就受凉,一受凉就会在夜里双腿抽筋。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安父已经将自己前夜所有的言行遗忘得一干二尽。他觉得安母骗他:“说鬼话了,我怎么可能出那种洋相,就算是神智不清,也不可能吐遥遥一手。昨天的事我记得一清二楚,你让我去洗澡,我没去,然后就在沙发上睡着了。”安父还破天荒用了一个格调很高的成语:“不错啊,你昨天颐指气使地让我去洗澡。”

遥远趁着早凉蹲在门口的青石板上洗衣服,洗得像模像样,俨然是一个贤妻良母。但是安父看到女儿贤惠的样子并不爽快:“衣服你不会洗啊,还让闺女千里迢迢跑回家给你洗衣服啊?”

爸爸真的是大男子主义病入膏肓了!遥远嘲笑爸爸,同时也很好奇自己是怎么在这种溺爱的环境下养成这种平和的性格的。都说溺爱百害而无一利,纯属扯淡,溺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我不就十分正常吗?遥远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妈妈还在申辩是遥远自己要洗的,拦都拦不住,“就你疼闺女,我就舍得?”

争争吵吵三十年了,争吵也变成了幸福与相爱的方式,遥远在想是这种状态好,还是相敬如宾好呢?不管哪一种能相依相偎走了三十年都是难能可贵弥足珍贵的。

“好了,二位。不就是洗个衣服吗?我在家天天都要自己洗啊!”虽然有保姆,但是力所能及的事情遥远都会自行解决。可是安父想到的是遥远在家连个油盘子都不让她端,现在做了人家媳妇,却什么都要亲力亲为——早知道就不生女儿了,自己花二十年的时间养了个公主,到头来还是要做人家的主妇。

话虽如此,但是他一个大男人难道对遥远说:”你在婆家要和在娘家一样,不许做牛做马。“他知道这太自私了,也太短视了,关键是不利于女儿在新的家庭里立足——毕竟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老婆是个懒鬼呢。安父不说这种话,就算是再想说,他也不会直说,最多是含沙射影。

但是他大可不必,因为这些话全是他酒后真言的一部分——虽然他对此一无所知。

安父吃完早饭,打算和遥远去树林里走走,那是他们以前最喜欢的事情,可是这个计划却被不请自来的电话搁浅了。

“喂…嗯...奥…你说呢?”村委会里的事不大,但是又杂又多,有时候安父忙碌奔波起来就像是一个日理万机的总统。

他挂了电话,模仿和他通完话那个人的口吻,“哼,你问我我问谁?一辈子就会说这一句话,没有第二样。”

“怎的?卞大恒是不?”妈妈一猜一个准。

“怎的?还是那句话,宁和懂情理的人吵架,不和没头脑的人讲理。”

安父低头望望脚尖——他不想把拖鞋换成皮鞋,但是又必须把拖鞋换成皮鞋。人没催他,但是事情摆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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