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战争乱象(3)
他吩咐谭老黑说:“你赶紧去趟长岛公安局,找那个叫牢久贵的副股长。还记得他吗?在保安旅,跟咱们一块集训过。他比咱们早起义半年,这家伙是个酒鬼,见了酒,比亲爹娘还亲,一顿酒,啥事也敢答应。”
说到这儿,他掏出几张北海票,塞给了谭老黑:“你请他一顿,跟他好好交交心。”
“说啥?谈啥?”别看谭老黑自以为是,到了关键火候,心眼不是很活泛。
“过来。”钱天宇将对方召到了跟前,贴着耳根交代了一番。
7、逼上“梁山”
这是个阴雨天。坐在帐房里的金云鹤忽然被柜前的一阵争吵声惊动,他透过窗棂儿一看,是一个背着长枪的解放军士兵指点着栓子叫骂,听话音,是为了钞票购粮的事儿。为了不至于事态扩大,金云鹤赶紧走了出来。
老天!这个背长枪的竟是谭老黑!这?这……?他不是国民党的还乡团吗,怎么一晃变成了解放军呢?金云鹤怀疑自己的眼睛,认为是梦,可眼前的景象分明真真切切啊!
“你……?”问题多多的金云鹤,愕然地望着谭老黑,率先吐露出一串省略号。
谭老黑也不傻,他从金云鹤的神情里早已判断出,对方可能还不晓得金老掌柜遇难的事儿。于是,他带着几分自得,简要介绍了自己:“胶南战役,兄弟跟随钱天宇战场起义,天宇混了个连副,兄弟我是上士给养员。这次到长岛来,是集中整训的。”
他似乎什么都想炫耀,唯独回避着还乡团那段历史。
他乡遇故人,不明就里的金云鹤似乎忘记了遭受对方追击的历史,一五一十地讲述起了自己的往事。
听他讲完,谭老黑大松了一口气,他闪动着布满血丝的眼珠子,问金云鹤:“这么说,云鹏那小子没在长岛?”
金云鹤点了点头。
谭老黑暗暗松了一口气,释放出了内心的惊恐,说道:“那小子,没事的,比孙猴子还刺头哪!”
随后他又说:“云鹤哪,你们店里的规矩也忒死咒了吧。白花花的北海票都不认,让我回去咋交差啊!”
“行有行法,店有店规。再说,我又不是大掌柜,这规矩不好改啊。”
谭老黑眨着眼睛,琢磨着如何搞乱局势。
他从兜里掏出一打北海票,对金云鹤说:“云鹤啊,尽管是老乡,可话咱必须说开,你有你的规矩,我有我的任务,我那里一百多号人等着米下锅呢,你不能有米不卖吧?”
金云鹤依然微笑着,说:“老黑啊,咱是一个村长大的,你这犟脾气咋还不改呢?既然说了号里的规矩,你回去兑换些大洋来,不一样吗。再说,这长岛住着几千号解放军,还没有一个强逼我们的呢。”
“他们是老驻军,我们呢,才来,又是起义部队,底子薄啊。云鹤啊,你就别难为我了。”
“老黑啊,这谁难为谁呀?”金云鹤依旧不愠不火。
谭老黑瞪着金云鹤,用挑衅的语气说道:“金云鹤,你可别逼我!”
金云鹤收敛起笑容:“老黑,你瞧你,那玩性又上来了不是!忘记了,打小你占过一次便宜吗?”
谭老黑就像什么也没听见,“噔噔”走到了柜台前,将一打北海票拍在了上面:“金云鹤,你别不给面子,今天,这一千斤高粱米,老子搞定了!”
“老子?”金云鹤望着他,气颤颤地说道。“老黑,你这是跟谁称老子啊!论年龄,我还大你几个月呢!”
俩人正争吵着,背着匣子枪的钱天宇走了进来。
“你看你们,乡里乡亲的吵什么呀。”他先是息事宁人,然后又尅起了谭老黑:“你呀老黑,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么发火?刚才我在外边都听明白了,不就是为了一千斤高粱米吗?街头上就这一家粮行吗?你非找点事不可。”
压住了谭老黑,他又对金云鹤讲道:“云鹤啊,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期吗?战争时期!在这种时期啊,粮食可是国家、政府控制的战略物资,囤积居奇,刁难顾客,那可是奸商行为哪!够上了这一条,按照《解放区粮食管理办法》,就属于打击对象啊。”
金云鹤不太服气:“我们在这里立规矩几年了,没人来难为我们啊。”
钱天宇藏着笑,说道:“你这么明白的人怎么就不明白了呢?没人难为你们,不等于就不能难为你们哪。你好好想想吧。”
然后他一挥手,带着谭老黑走了。
过了没多久,穿着军装的牢久贵带着两个背大枪的战士闯进了粮行。他们进门就问:“谁是金云鹤?”
站在前柜的金云鹤迎了上去:“我就是,你们?”
来人二话没说,上来就给金云鹤戴上了手铐。然后,牢久贵当众宣布:“‘四海粮行’二掌柜金云鹤,囤积居奇,扰乱粮食市场,我们将带回去立案审查。”
在人们的惊讶声中,金云鹤被带走了。
听说金云鹤被公安局带走了,“四海粮行”的伙计包括海花都急得团团转,而温习长却坐在那里咂着纸烟,迟迟不吭声。
海花焦急地望着他,等他拿主意,他沉闷了半天,才说道:“这事,不是生意上的缘故,是那姓钱的和那姓谭的,找他结账了。”
“爹,那咋办呀?”海花哭泣着问道。“咱得想想办法呀。”
“是得想办法。这办法哪,还得是个大办法。那姓钱的可是个副连长,咱得找个大官给说话。”
他让海花找来笔墨,写了一封书信,又叫来栓子,吩咐道:“栓子,你赶紧做货轮到大连,尽快把我这封信交给谢副司令。”
栓子走后,他又安排黄毛小学徒:“你带些银两去找‘广兴渔行’的刘老板,就说二掌柜在看守所里,请他出面打通一番。他跟看守所的周所长是老乡。事后我再感谢刘老板。”
至此,他才放心地安慰女儿:“海花,别哭哭啼啼了。谢司令一出面,云鹤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看守所咱也打点了,他在里头受不了多少苦。”
看守所里,金云鹤在反复思量今天发生的事情。他总觉得,其中有不少蹊跷。他跟钱天宇、谭老黑都是一起长大的,并没有多少恩怨。钱家是开中药铺的,谭家是开沙场的。鬼子投降后,八路军进驻黄旗寨镇,进行减息减租和土地改革,由于谭家和钱家都置了土地,一个是地主,一个是富农,手下都有佃户,所以在减租减息中,这两个富户的老掌柜都闹情绪,搞对抗,区委书记马扎菜为了缓解矛盾,曾动员威信颇高的金老掌柜去说服谭、钱两家。后来,随着土改运动的高潮迭起,一些翻身农民的复仇心理愈发明显,他们将谭家老掌柜“扫地出门”,让他冻死在了街头,钱家老掌柜也被迫远走他方,投奔了在南京谋事的女儿。谭家、钱家跟共产党结了仇,两家的大儿子都进城参加了还乡团。但这些过去,证明不了金家跟钱、谭两家的过节呀!那么,他乡相遇,他们为什么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呢?金云鹤着实想不通。世象愈发浑浊,愈发激活了人的思维,金云鹤隐隐感觉,钱、谭像是隐瞒了什么,在故意找茬陷害自己。同时他认为,自己如果继续留在长岛,势必殃及舅舅、海花以及四海粮店,因此,他必须逃离,也只有这样才能引祸东流。
也巧,当夜大雨,狱警对他们这些似是而非的犯人看管松懈,在“轰隆隆”的雷声掩护下,金云鹤顺利逃离了看守所。
8、藏马山为匪
金云鹤凭着地形的熟悉,当晚摸到了长岛南岸的江子头沙滩,找到了过去经常雇佣的一个船主,借了几块银元和一些干粮,连夜又渡海去了蓬莱。
到了蓬莱,他没敢久留,背着一个包袱继续逃窜,因为这里离长岛太近了。那么,何处是安身之地呢?回家乡,显然不行,因为摸不透那里的情况,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到青岛去,那里毕竟有他学徒的大茂粮行。到青岛,本来车船方便,可是这个时候,国共双方的部队在胶东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各种交通都断接了,所以,他只能绕着道儿,或徒步,或车行,几天后,他来到了青岛西北的藏马山。
在藏马山下,有一个百十户人家的山村,穿过这里,就可以找到连接青岛的公路。他背着包袱行至村南头,忽儿看到了一股浓烟。在沿街一个大院落里,有一间土坯的草房失火了,十几个穿制服的保安队员端着水盆、提着水桶正朝土坯房奔去。金云鹤深深一嗅,也赶向了火场。他一阵疾飞,拦住那些救火者:“别,别用水!”
“他妈的扯淡!救火不用水用啥?”一个红鼻子保安冲他骂道。
金云鹤急忙问道:“里头是麦子,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