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明镜破碎莲荡地烛火通明吐真心
思及此,夜衾潺又不禁想起了天德六年的那件惨案,不由得心口一痛。夜悄却瞥见了拐角处一个闪动的黑影,心下觉着不安,便悄悄退了出去,不料竟看见了满腹心事的夜惹尘。
夜惹尘没有理会向他行礼的夜悄,只直直走向了夜衾潺。夜悄见状叹了口气,也没拦着他。有些事,终究是逃不掉的;有些人,终究是要面对的。
夜衾潺虽陷在自己的回忆里,但感觉到了夜惹尘的走近,还是回过了身。夜惹尘浑身上下都透着刺骨的冷冰,似三九天的寒窑般,他的语气自也不会客气:“昭宁公主殿下,这下,你可满意了?!”
夜衾潺闻言不悦地皱起了眉,低喝道:“放肆!”夜惹尘却不顾这些,依旧讽刺地说道:“殿下这下当是特别满意吧?控制别人的命运,这不是你夜衾潺惯来最喜欢做的事吗?”
夜衾潺现在已不再试图解释什么,只是闭上了眼:“你是东宫太子,这是你的使命,不管你愿意与否,苏家小姐,你必须得娶。”
夜惹尘闻言却怒了:“那你为何非要当着她的面宣布这件事,你知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夜深了,早些回宫罢。”说罢也不等夜惹尘再说什么,径自走了。夜悄见状摇了摇头,向夜惹尘行了一礼,跟了上去。
夜惹尘久久伫立在原地,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是徒劳地在池畔徘徊许久,最后无声地离去了。月下针锋相对的两人,谁也没注意到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拐角里,曾出现过一片水绿色的衣袂……
小池边,一身正装的夜惊寒独自站在池边,风吹仙袂飘飖举,她整个人美得不可方物。她在等一个人,虽没有事先约定,但她相信他会来的。夜惹尘此时心中也是万般痛苦,他不知道自己和夜惊寒的未来将何去何从。不知为何,他没有回宫,而是来了这里,而偏在这里,他看见了夜惊寒。
他没有说话,只在心中苦笑了一声,该来的,终究会来。
他轻轻走近了夜惊寒,抬手想搭上她的肩,却又黯了眼神,轻轻收回了手。没曾想夜惊寒忽得开口了,声音却冷得骇人:“太子殿下,如今可算是满意了?!”
夜惹尘心里一惊,相似的言辞,相仿的情境,只是,如今,被质问的对象,成了自己,不禁觉得有几分讽刺。
“惊寒……”
夜惊寒却是语气逼人,分毫不让:“请殿下自重,臣女与殿下只是君臣关系,殿下当注意自己的言行,莫叫旁人抓了把柄才是。”说着她向后退了一步,想拉开了与夜惹尘的距离。但她身后便是小池,如今她这一退,不偏不倚正好踏进了池中。幸好夜惹尘眼疾手快,出手拉住了她,手下用力,夜惊寒的身体不自觉地撞进了夜惹尘的怀中。
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夜惊寒再不能保持原有的倔强,在他的怀中,哭得不能自已。“尘哥哥,我不想这样的,我真的不想这样。我可以没有父母的祝福,毅然和你在一起,但我不能容忍自己和别的女人分享你。我真的做不到……”夜惹尘闻言也红了眼眶:“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夜惊寒哭得更伤心了,说话时也是断断续续的:“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你不能坚持爱我了,你当初不是答应过不负我的吗?!”夜惹尘却再不能说什么,只愈发紧得抱住了夜惊寒。月下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只是,他们的灵魂,再回不到从前了……
月下。夜惊寒将头轻轻靠在夜惹尘肩上,轻轻拨弄着手中的苇草。
这是他们当初立誓的地方,如今重游,却多了几分苍凉。
“惊寒,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再相信我一次。”夜惊寒没有说话,只自顾自拨弄着手中的苇草:“我不知道。”夜惹尘闻言叹了口气,语气中也尽是无奈:“三个月,只要三个月。等到我与苏静鸢大婚之日,我便带你逃离这儿。”说着夜惹尘轻轻掰过夜惊寒的身子,迫使她与自己四目相对。他眼底的惊恐与期许倒真叫夜惊寒心下一惊。
“从此以后,只有你与我两个人,我们去寻一处人家,过男耕女织的生活,好嘛?就只有你和我。”夜惊寒听着他小心翼翼的语气,心头一疼,终是红了眼眶,轻轻点了点头。
哪怕再大的怨恨,终也抵不过她爱他。
月光冷冷地散在地上,月下的人儿,对影成三人,两人紧紧偎依,却谁也没发现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月光折射出了一片水绿色的光影……
按岺朝的国规,太子与太子妃的婚约自成立后昭示天下之时起算,三月后当举行婚礼,世称国婚。
三个月,不长不短,但足以改变太多东西。
这三个月里,夜惹尘一如平常,暗地里却已开始布置他的出逃计划了。靖王妃孟氏自上次从宫中回府后便病倒了,这几月方才有所好转。夜惊寒也趁着这个空隙,与夜惹尘里应外合,为着三月后的逃跑铺路。夜衾潺则独自挑起了岺朝的大梁,以一己之力,担下了泱泱帝国。一切从表面上看似乎是一片风平浪静,但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告诉人们:山雨欲来风满楼。
护国公府。
一个白衣女子背对廊亭而坐,倚着雕阑,手里抱着一只琵琶。悠扬而凄美的琵琶声如丝如缕,绕梁不绝,曲中尽是一个深闺女子的哀怨。恨男子的不知意,恨自己不够洒脱纠缠爱情不能自拔,恨命运弄人不能与自己爱的人厮守。许久后琵琶声渐歇,一个女子的幽叹缓缓吁出。忽从旁跃出了一个俏皮的白衣侍女,雀跃地坐在了她对面。看着她脸上若隐若现的泪痕,那侍女不悦地皱起了眉,轻轻抬手拭去了那些痕迹。
“小姐,你怎么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快嫁人的人了,还这么多愁善感呢?”
那女子正是苏静鸢,闻言被逗乐了:“怎的,要出嫁的人就不能哭了?”那侍女嘟起了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一脸的天真,苏静鸢轻轻叹了口气。她又怎知她的心事呢?太子妃如何,皇后又如何,他的心中,始终没有她苏静鸢。哪怕日后她当真成了皇后,也不过空占中宫之位罢了。心都不在了,她要这个名分做什么。
其实,她又何尝不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她是护国公府的大小姐,既享了常人不能享之福,自要受天下人不能受之罪,对此,她无话可说。毕竟,在她心中,还是有他的……
三月的光阴弹指而过,眼见国婚的日子愈来愈近了。
犹记得那日天地间红妆十里,苏静鸢凤冠霞帔,坊间十室九空。礼赞从街头响至街尾,人人都在给护国公府道喜。
府中。
苏静鸢虽是红了眼眶,终究没流一滴泪。她一身大红嫁衣,肤如凝脂,眼若杏仁,眉目含情,举手投足,自成风韵。一顶凤驾,百人送亲,父母的叮咛依稀在耳,轿辇内的苏静鸢,暗暗垂了泪。护国公夫人吻别了自己的爱女,护国公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自此一别后,再见是君臣。
夜衾潺一身红色宫装,正站在乾平宫外望着远处的帝京城。
她亲手为夜惹尘做了一件新服,此刻,向心正在伺候夜惹尘更衣。她亲自为夜惹尘束起了发,扎上腰带,她的眼中,是藏不住的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