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在梅林操控之下,时间和空间仿佛都着了魔:小瓦熟睡的身体分明躺在熊皮毯子底下,可是在那个春夜里,他却和这群灰雁子度过了好多日子。
他渐渐喜欢上嘹嘹,虽然它是女生。他成天追着它问有关雁子的各种问题,它则温和亲切地把自己所知都告诉他。他懂的越多,就越来越喜欢它这些勇敢、高贵、宁静而睿智的亲戚。嘹嘹告诉他,每只白额雁都是独立的个体,除非自愿,否则不受法律或领导者约束。它们没有尤瑟那样的国王,也没有诺曼人的严苛法律。它们不共享财物,任何一只雁子若是找到好吃的东西,一律将之视为己物;如果有别的雁子想偷,就啄回去。然而也没有雁子独占世界上任何一处领地——唯独鸟窝例外,那是私人财产。它说了好多关于迁徙的事。
“第一只从西伯利亚飞到林肯郡的雁子,当初一定把全家人都带了过来,”它说,“后来遇到冬天,为了找食物,它只好沿原路线摸索回去,因为只有它晓得路线。年复一年,它率领逐渐壮大的家族往返两地,就像它们的领航员和舰队司令。它去世之后,便轮到年长的儿子担任领航员,因为它们往返的经验一定比别人都来得丰富。年幼的子女和雏鸟肯定不清楚路径,所以乐于跟随。这些大儿子里若有谁是出了名的糊涂蛋,家族成员也不会把领航的重任托付于它。
“舰队司令是这样选的,”它说,“或许秋天威威会来我们家,说:‘打扰了,请问你们家有没有可靠的领航员呢?我们家可怜的老祖父在云莓季时过世了,嗡叔又靠不住,所以想跟着别的队伍。’我们就会说:‘如果你愿意跟我们走,叔公会很高兴。不过要先讲清楚,如果出了事,我们可不负责喔。’它会说:‘万分感激。我相信你们家叔公一定很可靠。我可不可以也去跟哼哼它们家说?我听说它们也遇到相同的问题。’‘当然可以。’”
“我们家叔公就是这么当上舰队司令的。”它解释。
“这是个好方法。”
“你看它的徽章。”它的口气充满敬意。他们转头去看那位发福的大家长,它胸前果然有许多道黑色条纹,像极了舰队司令袖子上的金色徽章。
雁群里的兴奋情绪逐渐升高。年轻的雁子明目张胆地打情骂俏,或聚在一起讨论自家的领航员。它们也会玩游戏,就像期待宴会来临的小孩子。其中一种游戏是大家围成圆圈,然后年轻的公雁伸长脖子,一只接一只走到中间,假装发出嘶嘶声。走到一半时就迈开脚步飞奔,同时拍打翅膀,借此展示勇气,让大家知道自己长大以后会是个优秀的舰队司令。此外,起飞前左右晃动鸟嘴的怪习惯又出现了。熟知飞行途径的族中长者也开始感到不安。它们睁着睿智的双眼,观察云层结构,估算风速和风向。舰队司令身负重任,在船尾甲板沉重踱步。
“为何我觉得沉不住气?”小瓦问道,“为什么我体内有这种感觉?”
“等着瞧吧,”它故作神秘地说,“等到明天,或后天……”
那天终于来临,这片泥泞的咸水沼泽起了变化。那个像蚂蚁一样,每天清晨即起,耐心走到长网边检视猎物的人,向来把潮汐的变化记得一清二楚,因为稍有闪失就必死无疑。这天他听见远方天际传来一阵号角声,他从草地走来,一路不见野雁踪迹,平坦的泥地上也少了它们成千上万的身影。从某些方面来看,他其实人还不坏,因为他肃立原地,摘下皮帽。每年春天野雁离去时,以及秋天他见到第一群归来的雁子时,他总会满心虔诚地向它们致敬。
乘坐轮船航越北海,得耗上两三天,慢吞吞地横渡恶水。但雁群不必如此,它们飞在积云之上,每小时能飞七十英里,据说高度离地三英里。它们是天际的水手,是撕裂云朵的楔形队伍,是御风而行的天空歌者,是神秘的地理学家。
飞行途中,它们歌声不断,有的曲子粗俗,有的是英雄传说,有的则轻快活泼。其中有首滑稽的歌,小瓦觉得特别有趣,歌词如下:
我们叫声响彻天际
咚咚降落在草地
哈哈,嘻嘻,呼呼
然后我们颈子交缠
就像梳理台下的水管
呼呼,哈哈,嘻嘻
用餐时我们融洽排列
左右拉扯把草咬离地面
嘻嘻,呼呼,哈哈
不管是嘻还是呼,我们喜欢咚咚降落
不管是呼还是哈,我们喜欢整齐排列
不管是哈还是嘻,我们都觉得是叮叮
呼!哈!嘻!
另一首带着感伤情怀的是:
狂野不驯,狂野不驯
让我的公雁回来与我相聚,与我相聚
还有一回飞经一座布满岩石的岛屿,岛上住着许多白额黑雁,看起来活像戴着黑皮手套、灰色无边小圆帽和黑玉珠串的老处女。它们语带嘲讽地高声唱道:
黑雁住在烂泥贫民窟里,
黑雁住在烂泥贫民窟里,
黑雁住在烂泥贫民窟里,
我们却快活溜达去。
荣耀,荣耀,我们来把你找寻。
荣耀,荣耀,我们来把你找寻。
荣耀,荣耀,我们来把你找寻。
朝北极快活溜达去。
有一首较具斯堪的纳维亚色彩的歌,叫《生命的恩赐》:
戚悠回答:生命的恩赐是健康
脚有蹼,直羽毛,软脖子,纽扣眼
此乃世间最大财富
安老爷答道:荣誉是我们的一切
探路者,喂食者,决策者,睿智的司令官
它们任重道远
亮丽的嘹嘹说道:我愿拥有爱情
软羽毛,轻足音,暖窝巢,双对对
这才是地久天长
阿能以吃为重。它说:啊,美食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