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一周后,加文的族人在司法室中等待。因为窗户都没遮起来,在日光下,这个房间看来不大一样。它再也不是个盒子、再也不是四面带着些许威胁或虚伪冷漠的墙壁、再也不是诱使哈姆雷特出剑刺杀鼠辈的挂毯陷阱。午后阳光自窗口洒入,照亮了那张拔示巴的挂毯,她在一座像是用玩具砖盖成的城堡城垛上,坐在浴盆里,露出一对浑圆的乳房——这束光让她认出大卫,他在隔壁屋顶上,头戴王冠、蓄着胡子、手拿一把竖琴——这束光还在一百匹马、成排并列的长矛、头盔和成套铠甲的地方形成涟漪,那是乌利亚被杀的战争场景。敌方骑士击中乌利亚的腹部,他跌落马下,看来像个没经验的潜水员。那把剑的前半已然没入他体内,所以这个可怜人就要变成两半了,还有很多逼真的朱红色虫子骇人地从伤口中涌出,那应该是他的肠子。
加文阴郁地坐在一旁为诉愿人而设的长椅上,叉着手臂,头靠在挂毯上。加赫里斯坐在长桌上,正替鹰调整皮盔上的绳子,他想换掉它们,好让皮盔更密合。不过由于绳子交错的方式很复杂,所以他把自己搞得一团乱。加瑞斯站在他旁边,想把皮盔弄到自己手里,因为他确定他能搞定这件事。莫桀脸色发白,一只手臂吊着,靠在其中一扇窗的炮眼上往外看。他仍感到疼痛。
“这应该要从这道缝底下过去。”加瑞斯说。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我想先把这个穿过去。”
“我来试试。”
“一下子就好。来了。”
莫桀站在窗边说:“刽子手准备开始了。”
“噢。”
“这将是场残酷的死刑,”他说,“他们用了干燥过的木头,不会有烟,所以她会在呛死前被火烧死。”
“你这样认为啊。”加文的语气不大高兴。
“可怜的老女人,”莫桀说,“人民几乎为她感到难过。”
加瑞斯猛地转向他。
“你以前就该想到这一点。”
“现在,上面。”加赫里斯说。
“我知道,”莫桀几乎是自言自语地继续说下去,“我们的国王大人一定会从这扇窗户观看这次执刑。”
加瑞斯勃然大怒。
“你就不能管住自己的舌头一会儿吗?任谁听了都会认为你享受着看人烧死的乐趣。”
莫桀轻蔑地答道:“你也会呀,真的。只有你才认为这样说有什么不对。他们会把只穿着无袖连身内衣的她活活烧死。”
“看在上帝的分上,别说了。”
加赫里斯以他那缓慢的调子说:“我不认为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莫桀突然看向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当然没什么好担心的,”加文生气地说,“你认为蓝斯洛不会来救她吗?再怎么说,他可绝不是个懦夫。”
莫桀的脑子飞快转动,他在窗边的僵硬姿势让一种紧张不安的亢奋所取代了。
“如果他试图救她,就会引发战事。亚瑟王得和他对战。”
“亚瑟王会从这里往下看。”
“但是这太奇怪了!”他爆发了,“你是说,蓝斯洛可以在我们眼皮底下带王后逃走吗?”
“事情会是这样的。”
“但是这样就没人受到惩罚了呀。”
“天啊,老哥,”加瑞斯叫道,“你要看着她被烧死吗?”
“对,我要。对,我要。加文,你弟弟被杀了,你打算坐在这里,让这件事就这样发生吗?”
“我警告过阿格凡了。”
“加瑞斯!加赫里斯!你们这些懦夫!要他做点什么啊!你们不能让这事发生。他杀了你们的兄弟阿格凡啊。”
“莫桀,截至目前我对此事的了解,是阿格凡带了十三名全副武装的骑士,试图在蓝斯洛只穿件睡袍的情况下杀他。结果阿格凡自己连带十三名骑士都被杀了——只有一个例外,你逃跑了。”
“我没有逃跑。”
“你还活着,莫桀。”
“加文,我发誓我没有逃跑。我尽力和他打了。不过他打断我的手臂,之后我什么也不能做。我以我的名誉起誓,加文,我有试着和他打。”
他几乎哭了出来。
“我不是懦夫。”
“如果你没逃跑,”加赫里斯说,“蓝斯洛为什么杀了其他人却让你离开?他当然想杀了你们所有人,那样才不会有人证啊。”
“他打断了我的手臂。”
“对,但是他没杀你。”
“我说的是实话。”
“但是他没杀你。”
臂上的疼痛和愤怒让这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大叫起来。
“你们这些叛徒!永远都是这样。只因为我不够强壮,你们就反对我。你们站在那个孔武有力的笨蛋那边,不肯相信我的话。阿格凡死了,守灵式也举行了,你们却不打算为此惩处任何人。叛徒、叛徒!从以前到以后都一样!”
在他崩溃时,国王进来了。亚瑟看来很疲倦,他慢慢走向王座,坐了上去,之后比了个手势,要他们坐下。加文坐回先前的长椅上,加瑞斯和加赫里斯仍站着,他们带着怜悯的表情看着国王,背景衬着莫桀的啜泣声。
亚瑟用手抚摸他的前额。
“他为什么哭?”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