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 永恒之王:亚瑟王传奇 - (英)T.H.怀特著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下一个回家的人是莱诺爵士,他是蓝斯洛的表弟。蓝斯洛有个兄弟叫艾克特,还有两个表兄弟,叫莱诺和波尔斯。莱诺有点像加文,脾气很差,不过他恼火的对象不是加拉罕,而是他自己的哥哥波尔斯。

“道德这码子事真是荒诞,”莱诺说,“去找个向来择善固执的人给我,我就能够告诉你,连天使也插翅难飞的麻烦长什么样子。”

国王和王后一如往常并肩而坐,聆听这些旅人的故事。他们养成一个习惯,就是在骑士归来时,亲自带着点心饮料到大厅,以便在他吃东西时听他说最新消息。阳光穿过高处的彩绘玻璃,落在他们之间的桌面,所以他们的手在杯盘之间移动时,那些餐具看起来就像红宝石、翡翠或成簇的火焰。他们置身于一个宝石的魔法世界,在一座树叶都是珠宝的森林中。

“波尔斯对道德有兴趣?”

“波尔斯一向如此,真该死,”莱诺说,“看来我们家族有道德的基因呢。起头的是蓝斯洛,这已经够糟了,但波尔斯会把自己逼疯的。你们知道波尔斯只发生过一次性行为吗?”

“是噢。”

“是啊,真的。而且,讲到这回寻找圣杯的探险,他似乎一直在学某种天主教义的进阶课程。”

“你是说他在读经吗?”

莱诺的态度稍稍软化。他打从心里喜欢他哥哥,不过他也经历了一场危及他们兄弟情的大危机。现在他可以谈这件事,也有时间想这件事,他开始看到这场争执的另一面。

“不,你们千万别把我的话当真,”他说,“波尔斯是个好家伙,如果我们家族要出个圣人,一定会是他。他脑袋不是很灵光,也有点道貌岸然,不过他的想法有时候很有价值。在这次探险中,我相信上帝在试探他,而我也不确定他能不能胜出。我之前想杀了他。”

“你最好从头开始说你的故事,”亚瑟说,“不然我们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我的故事没什么。我就像加文那样乱晃,而且被几个修士说成杀人凶手。我要告诉你们波尔斯的故事,因为我也参与其中。”

“我认为,”莱诺说,“上帝正在考验波尔斯。这就像是他即将就任神职,所以他们要确定他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你们知道吗,我认为,加文、我、艾克特和其他所有人都偏离正道,因为一开始我们没去告解。波尔斯第一天就去了,而且还进行苦修。他发誓只吃面包和水,穿衬衣,睡在地上,当然,也不会和女士们发生关系——不过他只做过一次就是了。这就是他的问题。嗯,就在他把自己的生活搞得这么规矩之后,首先,他开始看见幻象。他看到以血哺育幼鸟的鹈鹕,还有天鹅、渡鸦、腐木和一些花。这些东西都和他的神学有关,他向我解释过,不过我记不得了。再来,有个女士请求他救她逃离一名叫普里丹爵士的骑士。救出那位女士易如反掌,他也有机会杀了普里丹爵士。你们要注意,他是在我们对战之后才告诉我这个故事,他本人坚持那是他的第一项考验。他说他觉得自己像是参加障碍马赛,栅栏一次比一次高。他很担心,要是哪一次搞砸了,就会被送回马厩去。要是他杀了普里丹爵士就玩完了,他们会把他再次丢到场外的草地上去,就像加文和我们其他人一样。他说没有人告诉他这些事,但这些栅栏突然就这么在他面前冒出来,好像有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但那人既不会出手帮忙,也不会给他提示,只在一旁看他跳不跳得过去而已。所以啦,他没杀普里丹,只是尖声叫他认输,并且用剑身平打他的脸,直到他投降为止。于是他就这么平安跳过了这次栅栏。国王啊,你认为在这场探险当中,有东西在阻止我们杀人吗?你知道,就是某种超自然的东西啊。有没有?”

“莱诺,即便你之前真的想杀了你哥哥,我还是认为你很聪明,”国王说,“继续说吧。”

“这个嘛,接下来的考验和我直接相关,也就是为什么我曾想杀了他。现在我觉得很抱歉。我刚刚才觉得很抱歉。但是在当时,我并不明白。”

“第二项考验是什么?”

“你知道,波尔斯和我感情一直都不错。这次吵架是件小事。我们一直都以自己的方式表达亲爱之情。波尔斯当时正穿过森林,同时碰上两件事。其中一件是我,那时我全身赤裸给人绑在马上,两个骑士骑在马上,分别从我左右用荆条鞭打我。另一件则是个少女,她策马狂奔,有个骑士紧追在后,想夺取她的贞操。这两件事发生在方向相反的两处,但波尔斯只有一个人。”

“想想看,”莱诺爵士难过地说,“我被人用荆条鞭打,实在是倒霉透了。我之前也被特昆爵士打过一次。”

“波尔斯选了哪一边?”

“波尔斯决定去救那个少女。后来我和他对战时,问他天杀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居然遗弃自己的兄弟不管。他说,虽然他喜欢我,但那时我像是一条脏狗,而少女毕竟是少女。所以他认为,他的职责是先去救比较好的那一方。这就是我为什么想杀了他。”

“不过现在,我可以了解他的意思了,”莱诺又说,“我了解到,这是他的第二项考验,他被迫要做出一个困难的决定。”

“可怜的波尔斯,希望他在这件事情上没表现得太过道貌岸然吧?”

“他很谦和。当时这些考验常常突然出现在这老家伙面前,而他会瞎猜一通,通常都觉得自己猜错了——最后他走出迷阵,却发现自己猜对了。他一直诚惶诚恐,尽其所能把事情做好。”

“第三项考验是什么?”

“这些考验一样比一样糟。在第三项考验中,有个神父打扮的男人来找他,说是附近的城堡里有位少女,如果波尔斯不和她做爱,她就会死。这个像是神父的家伙点明说,波尔斯之前已经做出错误的选择,去拯救那个少女,牺牲了自家兄弟,也就是我的性命;因此,如果他现在不和这位少女触犯戒律,就会内疚到死。我应该要先交代一下,那两个骑士把我丢在那里等死;波尔斯后来发现我好像死了,就把我的尸体带到修道院去埋葬。当然,我后来康复了。

“正如那个伪神父所说,城堡里的确有一位少女,而她也证实了那个故事。她说,如果我哥哥不善待她,魔法会让她为爱而死。于是波尔斯发现,他要么得犯下道德上的罪行,来拯救这位少女,要么就是拒绝犯罪,任她去死。他后来跟我说,他想起天主教义问答入门的一些内容,和先前在卡美洛出任务时听到的布道,所以他认为,他只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能为这位少女的行为负责。于是他拒绝了那位少女。”

桂妮薇咯咯笑了起来。

“这事还没完。那位少女美如天仙,她带着十二位可爱的仕女,爬上城堡最高的塔楼,表示如果波尔斯不愿放弃他的纯洁,她们要一起跳下来。她说她会逼她们跳,又说他只需要与她共度一夜就好,所以,为何不享乐并让所有仕女得救?那十二位仕女全都对波尔斯大叫,求他大发慈悲,哭着乞求怜悯。”

“我敢说,我哥哥左右为难。那些可怜的人是那么害怕,又那么美丽,而他只要不那么固执,就能救她们的性命。”

“他怎么做呢?”

“他让她们跳楼了。”

“这真是羞耻!”王后大叫。

“噢,当然啦,她们不过是一群魔物罢了。那座塔整个上下反转,马上就消失了,事实证明他们全都是魔物,连那神父也是。”

“我想这件事的寓意是,”亚瑟说,“你绝不能犯下道德上的罪行,就算有十二条人命会因此获救也不行。以教义来说,我相信这是合理的。”

“我不知道教义是什么玩意儿,我只知道,这事让我哥哥的头发几乎变灰了。”

“这是好事。第四项考验又是什么?还有吗?”

“第四项考验是我,这是最后一道障碍了。他把我留在修道院里等着下葬,不过我在那里醒了过来;等我康复得差不多了,立刻骑马动身去找他。我现在对这件事感到很抱歉——顺道一提,我先前做了一些事,也应该请求赦免。不过,你们想想,被自家兄弟弃之不顾而被人打死,似乎有些过分吧。我那时一部分是因为从壁炉上拿了某人的食物,一部分是因为不了解到底波尔斯经历了哪些事,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在我失去意识之前,刚好知道他丢下我,把我交付给我的命运——我得说,我心里很痛苦。事实上,我想杀人。

“我在森林里的一座礼拜堂找到波尔斯,而且马上告诉他,我是来杀他的。我说:‘我应该把你视为重犯或叛贼,因为你是我们尊贵的骑士世家中最虚假的一个。’波尔斯拒绝和我对战,于是我说:‘如果你不打,就算你站着不动我也要杀了你。’波尔斯说跟所有人对战都行,但就是不跟自家兄弟。又说,在圣杯探险的旅途中,一般人他都不杀了,更何况是自家兄弟。我说:‘我不管你能不能杀人,如果你要防御,我就和你对战;如果你不防御,我也不管,反正我就是要杀了你。’我那时很生气。而波尔斯只是跪下来,请求我宽恕。”

“现在我了解到,波尔斯所做的事相当正确,”他继续说,“他寻找圣杯,反对杀戮,而我是他兄弟。他也十分勇敢。不过当时我无法了解这些事,只觉得他很固执,所以我在他跪下来的时候,把他打得四脚朝天,接着又拔出剑来,要砍掉他的头。”

莱诺沉默了一分钟,看着身前的盘子,彩色玻璃在那里落下一团明亮的宝石红,形状像是一颗蛋。

“要知道,”他说,“如果只有你自己一个人,醉心于道德与教条是很不错,不过,如果有别人搅进来,该怎么办呢?我想,看到波尔斯跪下来让我杀他,就很清楚了吧。不过,后来有个隐士从礼拜堂冲出来,护住我哥哥的身体。他说,他会竭尽所能不让我杀了自己的兄弟。于是我杀了那个隐士。”

“你杀了一个手无寸铁的人?”

“国王,我十二万分抱歉,不过这是事实。别忘了,我当时是在盛怒之下,而这家伙阻止我杀波尔斯啊!在我能力所及之处,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他们用某种道德武器来阻挠我,我就用我的武器与之对抗。我觉得波尔斯是以一种不公平的方式来和我对决,而这隐士是站在他那边的。我觉得他是以他的意志来与我的意志相抗,如果他要救那个隐士,只要放开他的固执,站起来和我对战就行了。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明白我的意思,总之我觉得他才该为那隐士负责,和我没有关系。”

“当时我恐怕只是意气行事,”过了一会儿,莱诺承认,“一个人总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我想打,而且我也会去打。我说,如果不杀那隐士,我就会杀了波尔斯,而我也确实准备杀了他。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情况,这叫怒不可遏。”

大厅有一股令人不安的沉默。

“我最好把故事说完。”他尴尬地说。

“继续吧。”

“这个嘛,波尔斯让我杀了那个隐士。他只是躺在地上要我大发慈悲。我的怒火更盛了,一部分是羞愧所致。我举起剑要砍下我兄弟的头,就在那时,高尔的卡格凡斯爵士来了。他挡在我们之间,对我吐口水,说我不该试图杀害我父亲的骨肉。这时我脚下满是那隐士的血,他的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我丢下波尔斯,找上卡格凡斯爵士。没三两回合,我就解决了他。”

“波尔斯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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