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昭雪（三）
“大人明鉴！这被灌了砒霜而死留下的骨殖，却不是酥黑色的！由此可见这仵作何九，乃是暗中拿了那西门庆的贿赂，而故意将酥黑色的骨殖强行说成是吃了砒霜毒发身亡的证物！”
“这……”团头何九见烧出来的骨殖竟不是酥黑色的，面上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奔到猪尸遗骸那处，夺了那衙役手中的火钳，不住滴在那堆灰里扒来扒去。
却不曾想到，那堆灰里残留下来的骨殖，绝大多数俱是白灰色的！
额间冷汗顿时冷涔涔地往下滴落，口中呐呐不成言语，“大人，属下……属实不曾拿了西门庆的财物，而这郁氏……郁氏……”
虽说私下里收了西门大官人的金银，但这尸体经他仔细验查过，这郁氏的确是死于砒霜毒物。
而她的尸体也是经他手中烧化，眼见那遗留下来的骨殖酥黑，不必西门大官人如此运作，他也一力认定这妇人乃是被毒杀而亡。
一时半刻，竟不知该如何回话。
见何九如此茫然模样，而周遭民众口中俱是在啧啧不已，她暗中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这被喂了砒霜剧毒的猪尸此刻化成残灰，仅留几块白灰色的骨殖，虽是事先知晓，也只是不曾实物试验过，只是存在于理论上，也算是在意料之内。
砒霜中毒，也就是砷中毒，尤其是急性砷中毒，在其入口之后，大部分主要作用在人或者动物的脏器之内，在短时间内，导致脏器衰竭而死。
野史内流传已久“被慈禧用砒霜毒害身亡”的光绪帝，经有关专家对其头发，遗骨，衣物等进行检测化验，虽是被证明了的确是死于砷急性中毒，也就是在短时间服用了大量的砒霜累的毒物而死，但其遗骨也不曾有甚么“发黑”一说，只是从这些遗物之中检测出了比常人体内超高标的砷毒素，尤其是胸骨，胸腹部的衣物等处，残存砷含量更是惊人，远超致死率！
但除了这几处之外，其余的足部，手部等远端骨骼含砷量却是极低，这也间接性地证明了，若是在极短时间内服下大量致死的砒霜，并不可能影响到人的骨骼。
至于甚么“骨殖酥黑”，许是尸体烧化的时候，火候有些过了头，不慎被烧焦成炭黑状，亦或者是沾染上了些黝黑色的炭灰，才变成那般模样。
撇开这已被证实的百年疑案不提，这位不幸死于权力倾轧之下的清朝皇帝，临死前正在阅读的书籍，正是当时世界上先进国家的法律和政治方面的，实是令人唏嘘不已。
盯着眼前白灰色的残留骨殖，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何九冷不防又想起那变黑的银针，瞳孔微微放大，声音急促，“那日银针探入那郁氏的喉内，胃内，均是针头变黑！若不是砒霜中毒，这银针……变黑又该作何解？！”
此刻提及这变黑的银针，口气竟不是前番那般信誓旦旦，而是带了几分迟疑和不解。
难道……此次真的是他何九看走了眼不成？
“这却也不是件难事！”潘伊怜面上淡淡一笑，朝身侧的汉子递了个眼神，只见那汉子自怀中取出了个鸡蛋。
众人只道拿出了什么稀奇的玩意，却见那汉子手中只是个十分普通，完好无损的煮熟的鸡蛋。
又跟何九要了几枚干净的银针，用米酒稍稍在表面上润了润，便将那针头一举戳进了鸡蛋，不多时，便抽出与周遭示意。
只见那原本光滑银白的针头竟是变成了淡淡的黑色！
又连接戳了几根银针进去，拿出后，也俱是根根针头发黑！
众人见那好几根银针俱是发黑，心道这鸡蛋有毒，但却不知这作何解，只觉得云里雾罩，却见她下一刻竟是不慌不忙地拨开了这被戳了好几个窟窿的熟鸡蛋，张开口，一小半鸡蛋，几下便吞咽了下去，周遭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你！”那何九见银针根根发黑，心中早已认定这鸡蛋内必定被人下了剧毒，冷不防却见她竟是面不改色地将鸡蛋吃了进去，当即被骇了一跳，口中呐呐不成言语。
围观的民众俱是变成了张大口，目瞪口呆的惊骇模样，连身侧郭盛，鲁智深等人也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而一直面无表情的武松都不禁微微变了颜色。
再去看那那始作俑者，潘伊怜却是自顾自地拍了拍手中残留的鸡蛋黄碎屑，笑道：“我也是个惜命的，自是不会将有毒的吞下腹中，这鸡蛋本就是无毒的！”
顿了顿，又道，“方才可俱是看到，那银针，根根变黑！而这鸡蛋，却是无毒无害！可见银针变黑，也并不能说明那郁氏便是被毒害身亡的！”
见这些人皆是震惊的不能言语，她心中只觉暗暗好笑。
其实，砒霜这等毒物，并不能够让银针变黑，只因古代提取砒霜的生产工艺较为粗糙，因而会在其中残留一些硫化物。而银遇到硫化物便会起化学反应，变成黑色的硫化银。
而鸡蛋的蛋黄里也富含硫，若是将银针探入刚刚煮熟的鸡蛋黄之中，不一会，便会发生化学反应而使得银针针头变黑。
只是这其中的弯弯道道，这些个古代仵作却是不知情，只因古代的毒物大都是砒霜导致，而砒霜又制得不纯，因此才会有了这般“”银针变黑，便是有毒”的结论。
而此时此刻，便是欺负这不懂化学的古人了！
此时此刻，案情已然明了，却是再由不得何九强行辩解了！
“这郁氏，分明不是被强灌了砒霜毒害的！”
面对这道铿锵有力的反驳，团头何九一时之间却不得做声，哑口无言，双眼也黯淡无神，心中只在翻来覆去地不停念叨着，莫不是真个是自己断错了……
“不！不可能！这明明是我——”见她竟是一力证明那郁氏并非死于砒霜剧毒，身侧郁保四竟是忍不住叫嚷了起来，只不过却又半途嘎然而止。
“明明是你甚么？”敏锐地捉住了他话中似是有话，趁他病，要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