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十二月三日：骄傲迷信与那个故事的延续

我慢慢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一根香烟，是那种细细的，上面隐约还有红色的痕迹。我把音量调小，回过头来，淡淡望着床上凸起的那一块。突然间脑子里浮现出画家笔下那只腐烂的美人鱼。只是一瞬间，便停止了，而且再怎样回想也回不到刚才的画面。

古川说她是乘着海里的鲨鱼来找我的，我只看到她手臂上的牙印，于是深信不疑，感觉一切还是那么熟悉，一切都和一年前一样（这段时间我把该忘记的通通忘记了）。

最近一次见到她的那个晚上是在昨天吧，我正坐在三条大桥下面的桥洞边上往水里抛石子。古川就那样一点点地从鸭川中浮起，她的内衣是湿的，外套却干得发涩。

“又做梦呢？大诗人？”古川从后面搂住我的脖子。

“刚下飞机也不知道好好休息一下，啊，别闹，我正给小光头传照片呢。”

古川悻悻地甩开手，拾起榻榻米上的娃娃向我的方向狠狠砸去。

“帮我拿件衣服，在靠墙的第二个柜子里，灰色的。”

小光头叫王冬，是我在工厂打工时认识的，山东省荣成市人。他说，他是他出生那天全中国最早见到太阳的人。为了证明这一点，又干又瘦的他带着自己的光头和破旧的行李箱，走出海和山所背负的那种深邃，来到这里，京都——这座曾是日本1075年首都的城市。

临行前，他对着他的父母、姐姐和无意中来送行的父老乡亲们说出了现在早已忘记的豪言壮语。

“我要是不在那边混出多几个人样来，就不回来！”

一切平静，一切自然，时间依旧在流，家乡的人们每天忙碌着同样的事情，从他出生那天起，就不曾改变过。小光头常对我说，唯一不同的是，他一直所中意和向往的目的地与他所预想的有些不同。这里当然不是终点，更加看不到终点。只是起点，一个新的起点，不知道该往哪去，仿佛四处都是道路，远处都是高山的起点。对了，就像京都，是个盆地。既然走不出去，就不用担心有太多选择。于是小光头安心地在这里生活了下来。

“不许你……，不许、不许……”

古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玩扑克牌显得异常反感，而且常伴有眼神的慌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这我要好好想一想。

我想起了我到日本后的第一个梦，我独自在池子里捞鱼，最后捞出一只畸形的大脑袋鱼，我惊恐地扔在鱼缸里，却发现它变成了一只美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