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服软
早起来时还是晴空万里,没成想这会子阴云聚起来,瞧着是要下一场大雨的架势。
谢方劝他:“咱们早些回驿站吧,一会雨下大了,可是寸步难行。”
阿蒙又回首瞧了瞧白云观,那道姑仍是一幅表情,不曾变化过的样子,冲着他们一行人稍稍点了下头,道:“这位先生说得对,要下大雨了,公子早些去避雨吧。”
有心人若想避而不见,那即便是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也是见不着的,还不如早日放下执念,回去过自己生活。
阿蒙只好点了点头,与那道姑说:“若她得空见我了,还烦请告诉她,我就住在城里的十字巷的驿站,我后日离京去清河。”
也许......娘想通了,会愿意见他一面。
他们这一世的母子情份已经够浅的了。
道姑不问缘由,只点了点头:“我会告与她的。”
说罢,阿蒙点了记头才离去。
他的背影愈来愈远,絮絮才从旁边走出来,道姑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又是何苦,他想见你,你也想见他,见便是了。”
絮絮苦笑道:“相见不如不见,对我和那孩子,都好。”
晚间果然下了大雨。
白云观主宋晓月星夜来见她,甫一见面便要跪下行礼,絮絮大惊,连忙将她扶起:“夫人,陛下病重,秘密遣了人来接夫人皇宫。”
絮絮伸出的手立马顿在了原处。
她甩了甩袖子,慢条斯理道:“陛下病重,与我何干,我们早就是陌路了。”
这些年她过得惬意至极,又何必再回到那笼子里的皇宫去。
宋观主自个儿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直视着絮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些年的朝堂,还不够乱吗?”
“陛下让清河崔小公子来京是为了什么?若非崔小公子来见了陛下,陛下又怎会忽然病重呢?”
一问接一问,倒好像是个什么珠子,统统被串在了一起,絮絮只觉得头痛欲裂,满腹疑问。
“采儿来京不是因为陛下疑心深重吗?”
宋观主冷笑一声,抖了抖袍子,道:“这些年夫人远离深宫,远离纷争,自然对外间的事一点也不关心,可是我是陛下亲姨母,又怎会对他的事不上心?”
“当年我姐姐暴毙在宫中,爹从乡下把我接回来,寄养在观中,就是怕我再遭意外,这么些年,我瞧遍了这深宫的波云诡谲,也晓得陛下身边是怎样的豺狼环伺。你以为,若非是我,陛下怎会放心将你托付在这白云观中?”
“我不愿要那些个世俗的荣华富贵,也不稀罕什么清高的名声,便索性改了名姓,隐居在这白云观中,这世上唯有陛下晓得我的身份。我是他亲姨母,可从来都没尽过一天做长辈的责任,他心里有埋怨,我不是不晓得的。”
“直到他将你托付到白云观中,我才明白,无论怎样,我都是他的亲姨母,他都是我的亲外甥。”
“我逃不过去,同样,崔兰音你也逃不过去。”
这些年絮絮在这观中吃着、住着,却从未发现过这惊世骇俗的消息,大约也是因为容Z他,从来没有来过白云观中。
经年未见的人,又岂止她与阿蒙。
只是絮絮打定了主意,态度冷硬。
宋观主也不逼她,只是兀自冷笑道:“若是陛下殡天,皇后把持朝政,你觉得她会不会放过你和你儿子,包括崔家?”
絮絮微有动容。
宋观主又下了猛药:“那个大理寺少卿崔叙可是你的庶弟?若你再没有行动,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天边忽然划过一道闪电,将这晦暗的黑生生划破,寂静黢黑的室内亮了一下,然而很快又恢复到黑暗里。
只余二人心跳博弈。
汗渍落下,这絮絮忽感这夏夜是越来越闷了。
好像那个夏天,她还在宫里,眼前是容Z晃来晃去的身影,他的眸光饱含深意,他将自己压到在小舟之中,荷叶莲莲......
又是一个夏夜,她跪倒在雨中,容Z自她面前冷漠的走过,她的孩子们就在那个雨夜出生了。
可是后来......
他们的女儿没有了。
死在一个悲伤的雪天。
好像与容Z的记忆都是一些雪啊雨啊的,都不是什么好天气,这大约是自她第一次见容Z的那时就注定了的。
“桐儿,桐儿不哭,娘一定会救你的!”午夜梦回,总是看见她那可怜的小女儿,从滚烫一直到冰凉,然后被他们堂而皇之地夺走,埋在不知是什么地方。
他曾给予的诺言,只不过是空洞的泡沫,外头瞧着五彩斑斓,好看至极,其实内里空虚无比,什么也经不住,只是拿手指头这么轻轻一戳,便全然破了。
宝儿见娘醒了,揉了揉眼睛,遂问:“娘你怎么醒了?”
絮絮摸了摸宝儿的脑袋,问他:“娘在想,咱们回宫去好不好?”
宝儿摇了摇头,给了絮絮一个白眼,蹬着脚丫子瘫成一个“大”字:“娘你说什么傻话呢,你不是说宫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吗,那还回去干嘛?”
那的确是她一直对宝儿说的话。
只是如今......太多东西要考量。
为人母快十年,如今想的和从前想的终究是不一样了。
絮絮拍着宝儿入睡:“许多东西,不能全凭着喜好去做,娘得担起自己的责任。”这是她一开始进宫的目的。
“叩叩”夜半敲门,平白惊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