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九）
季忆的思绪全部在棋盘之上，根本没空理会苏漠，听他连问了两遍，像是为了堵住他的嘴一样，随口回了一句，“因为你是师兄啊。”
“我是师兄？”苏漠的眼里有些疑惑。
虽然本只是随口一答，可细想想似乎还挺有道理的，季忆勾起了嘴角，放落了手中的黑子，看着苏漠笑着又说了一遍：“是，他们都是师弟师妹，可你是师兄啊！”
“就是这样？”
“还能怎样？”季忆装无辜，还用食指瞧了瞧棋盘，“别发呆了，轮到你了。”
苏漠看了看季忆，又看了看眼前的棋局，在心里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得把这问题放到一边，把心思全部放到这局棋上去了。
苏漠落子位置季忆早就已经想到了，下一步她走的很快，看着陷入困局的苏漠，这一次倒是季忆自己问起了旁的话题。
她双手拖着腮帮，乍一看是在盯着棋盘，眼睛却偷偷的瞄向了苏漠。她说话的声音很轻，“你去师尊那儿的时候，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苏漠愣了一下，没有抬头看季忆，“你惹师尊生气了。”
“应该吧……手边凝脂雪玉的茶碗都被砸了。”季忆笑的讪讪的。
“你又提了？”苏漠皱眉。
“我以为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师尊应该已经想好了。”
“你还真是……自讨苦吃。”
苏漠叹了气，心思早已不在这棋局之上，急急放下手中的白子，刚落下就开始后悔了。
“已经过了半个月了，应该很久了啦……”
季忆虽然也在走棋，却也不是全心思的，不然不会没有发现，一向谨慎的苏漠上一步犯了怎样的错误。
“师尊公私分明，就算依旧生你的气，也不会对旁人表现出来，我去的时候他和以前一样。”
看着季忆有些拘束的样子，苏漠叹了口气，回答了她先前的问题，季忆却只是头也没抬，小声的“哦”了一声。
“世间万物都有消损的那一刻，你又何必这么执着？”苏漠抬眸看了一眼季忆，忍不住的出声劝起来，“师尊让你去妖界，也只是想让你用一颗至纯的心去感受妖界是怎样的存在，你写下的记录很真实，就算等到我们都成了历史，世人也定会知道妖一族并非被误解的那样，他们其实……”
“苏漠，他们不仅仅只是记录。”季忆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有些冷冰冰的，苏漠还想说些什么，她却先一步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摇了摇头，“我们继续下棋吧。”
鬼界，三生石前。
鬼溟看着伫立在三生石前熟悉的身影，无奈从心起，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并没有再靠向前，转身准备离开。
“见到好友不打个照顾再走么？”
鬼王的脚尖还没点到地，帝俊已经喊住了他，待鬼溟转身，帝俊也背对着三生石面带浅笑看着他。
“你三天两头来一次，每一次都要和你打招呼也是够呛了。”
帝俊哈哈一笑，并不像以往那样的惆怅，那一直藏匿在眼底的哀伤也寻不见了，他如此轻松的模样，鬼溟倒是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了。
“我要有一段时间不能来了，你也不再用烦我了。”
“发生什么好事情了么？”鬼溟愣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
“好事么？”帝俊摇了摇头，“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哦？略闻其祥。”
“从妖界出事以来，我一直为其担忧，为银雪担忧，帮他想了很多很多解决的办法，甚至不惜用决裂来让他清楚自己的该做什么，该如何做。三万多年我一直提心吊胆的，可他还是不堪重负，修为损尽死了。”
“我冥冥之中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局，连自己都不愿欺骗，所想的皆是银雪死后妖界要何去何从，众人对妖界的误解到底还有没有解开的一天，世人是不是真的清楚妖族处在一种怎样的坏境之中。”
“三万多年了，妖界消失了这么久，我以为那些应该随着时间消失的误解却愈演愈烈，所听所闻更是让人伤心欲绝。他们都以为妖就应该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之中，死绝更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季忆笔下的妖界非常的真实，写下的一切都有所凭据，经历过这一段岁月的我看后唏嘘不已，可执笔官能做的只是如实的记录下这一段过往，让它们不经任何的润色真实的摆放到你的眼前。”
“季忆从妖界回来一直在问我，这样就够了么？只要让世人知道妖界到底是怎样的存在，用她的花上千年万年去消除这一段的误解就足够了么？”
“可你设执笔官的初衷……”
“季忆想要再回妖界，她不相信妖界的命数已尽，不相信天命难违。”帝俊没给鬼溟说话的时间，“她说，她是执笔官，又不仅仅是执笔官，她想留在妖界，如果妖界真的消失了，她就陪它到最后一刻，如果它能继续存在，她就继续呆在那里，记下值得传唱的故事，以便告诉后人，妖界，曾经是这番模样。”
“所以你被打动了？”听完帝俊所说的这些，鬼溟一下恍悟了，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好友，“你要让她去么？”
帝俊仰起了头，看着三生石上空那片璀璨星光，并没有正面的回答问题，“连嚇人的鬼界都能有这么好的景色，妖界为什么只能拥有充满凶煞气晦暗的土地呢？”
“那可是季忆，是你一点一点带大，一字一句教导的季忆，”虽已明白帝俊心中所想，鬼溟还是忍不住问了了一句，“你真舍得？”
“怎么？你以为这几年里我生的气打坏东西还少么？当然舍不得，”帝俊笑着回到，“不过，我想尊重她的选择。”
“那传承之事……”
“现在也不急，我也不是马上就让她去妖界，”帝俊上神摆了摆手，没让鬼溟继续说下去，“只是有了这个念头而已，毕竟她还小，无法承载盘古之力。”
这些烦恼了许久的事情也算是落下帷幕。鬼溟听着也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了，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都能无愧了。尽人事看天意，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既然很久不能来了，要不要来喝上一杯。”扰人的事情放在一遍，鬼溟倒是想起很久没有和好友喝过酒了。
他之前每每来的时候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根本不敢多问，更不会说旁的，可现在看来，对方应该是有这个闲情雅致了。
“好啊！”不出所料，帝俊非常爽快的答应了，“这么些年了，你应该藏了不少好酒吧，算是有口福了。”
苍穹之巅是帝俊上神送给季忆的礼物，在这六界的世外桃园里，所能看见的一切都是季忆最喜欢的景色。
只是苏漠一直不能理解，天下美景何其多，她为什么单单只爱着洒满璀璨星辰的夜空。
“师尊在找你。”看着那蜷成一团的紫色身影，苏漠开口叫了一声，“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