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任他明月下西楼
虽听着是温柔商量的语气，实质却是不可违背的命令。
我并不清楚为什么这件事会惹得钟离溪如此的不悦，但是他说的话却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我点了点脑袋，维持着被钟离溪环住的姿势许久，觉得他是真的平静下来才慢吞吞的开了口。
“其实，我真的不是赌气出门的，我是跟着李益来这里的，却不小心跟丢他了。”
“嗯，我知道。”钟离溪的下巴依旧顶在我的脑壳上，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回答的并不在意。
“要不是来的路上正巧看到李益，我也不会猜到你在这里，”钟离溪松开了我，抬手拨开了我脸上的刘海。
“你知道李益回来这里？他经常来么？来做什么？”钟离溪的一句话勾起了原本就旺盛的好奇心，顾不得自己之前还是那个受训的对象，一下抬起了头对上等钟离溪的眼睛。
“你一口气问这么多我该回答哪个？”钟离溪笑着，“而且你的任务不是结束了么？还管他做什么？”
我要记录的故事的确已经完成了，故事以霍小玉的死作为结局，我叙述的非常风轻云淡，并不觉得那是多么惨烈的消亡，有的只是那么一些无可奈何的悲凉。
“我的任务结束了，可并没有说不让我继续知道下面的故事不是么？”我亮着眼睛看着他，“你会全部告诉我的是吧？”
故事虽然结束了，可是我们还活着，曾经把霍小玉放在心尖尖上的男人也还活着，就算是我和这个故事真是做一个告别也好，我真的想再见见李益。
钟离溪静静的看着我，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声音很是无奈：“我知道了。”
虽然钟离溪算是答应了会让我知道后来发生的故事，却不是口头上三言两语的去和我解释，而是在天明的时候直接带我去了李益的府邸里。他说，只要在这里呆上一天，我的疑问便会全部消散了。
这是我第一次来李益府邸，虽然比不上大户人家的庭院那般气派，一眼望倒小巧精致。府邸的一切都打理的很好，看得出它的主人十分的爱护这个家。李益早早的就起来在书房里呆着，辰时的时候下人端上一杯热茶送进了屋子，同时李夫人也起身了。李益的这位夫人长的并没有多么的出众，一早便在屋子里梳妆打扮，她的衣着特别的艳丽妆容也十分精致，只是加上繁复累赘的发饰只让人觉得透不过气。
我原以为今天有什么正事需要出门，这位李夫人却只是如此打扮着去寻自己的夫君用早膳。我知道女为悦己者容，却不知道是这么个容法，也不知李益闻着这过重的香粉味是怎么吃得下饭的。我扭过头有些无奈的对钟离溪笑了笑，钟离溪并未说话，只是示意让我继续看下去。
李益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依旧白日出门做事，傍晚归门休息，唯一变得只是在的用过晚膳之后一个人出门散步。他并不让夫人陪着，也没有带任何的下人，只身一人从正门慢慢的走起。
她的夫人并不像霍小玉那般一个人在家也能寻到事情打发无聊的时间，只要李益不在她的视线范围里她就显得很急躁，下午的时候更是在前院徘徊着，询问着下人为何李益还没回来。可真正见到李益的时候却又要装作自己不经意走到前门口，巧遇见了自己的夫君归家。从李益的表情不难看出他心里知道这件事，可他并没有挑破，只说着夫人辛苦任由她挽着进了门。
趁着李益出门后，她又开始逼问着陪同的他的小厮：今个李益见了谁？去了哪里？有没有去暖春阁见姑娘？随后还偷跟着李益身后出了门。瞧着这位奇怪的夫人，我突然理解了市井上奇怪的传言是怎么来的了。
看起来她应该是爱着李益的，但也是个心肠狭小的妒妇，她以为李益喜欢漂亮的姑娘，便用重重的脂粉把原本的自己掩盖了起来，想用着这并不真实样子留住自己的夫君。可他的夫君却好像对自己的一切都不在意，她便觉得自己的夫君在外有了人。
这个李益说过会好好待的夫人并不适合他。其实李益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他和霍小玉相处的时候亦是这样的模式，这个夫人和他没有一点所谓的默契。
梧桐树上落下的叶子伴着夕阳的霞光美丽的如同一幅会动的画卷，柔了疲惫的心，让人觉得无比的轻松。
“刚刚那个女人是谁？！”
我几乎沉迷进了眼前的景色之中，一声尖锐的叫喊一下便把我抽回了现实。
发出尖叫声的是李益大的夫人，原本躲在树后的她不止何时跳了出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带着一脸的埋怨责备指着李益。
“女人？”李益没有询问自己的夫人为何跟着自己出来了，只是疑惑的皱了眉头往自己的四周看了看。
“我看见了！就是那个经常跟在你身边穿着翠色石榴裙的漂亮女人！”李夫人说的信誓旦旦，“还装什么？！她刚刚就站在你的身侧！”
“我的身边并没有什么女人。”
李益说的是实话，我和钟离溪也一路跟着他们，他一直都是一个在走，一个人在看，光是背影就看的出他是何等的孤单，再说这偌大的林子哪里跑出过女人来？就算真的有，为什么她不在那个女人在的时候跑出来，偏偏要等她走了再来质问李益。
“娘亲告诉我要夫妇和睦，我一直忍着，并未再同你争吵过，你说过会待我我不会骗我，为什么还要三番四处的去找那个女人！”李夫人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瞧着模样却也不像在说谎，好像她真的瞧见李益在身边藏了娇。
“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可是我的身边真的只有一个。”李益叹了口气，“信我好么？”
李夫人并未再听李益的解释，而是哭着摇晃着脑袋，“你负我！你负我！说过成亲后就不会再流连烟花之地，你没有！就算被我看见也不愿承认，就算我先前都看错了，我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都看错么！看见的能是同一个女人么！”
李夫人哭闹了一番，见李益依旧站在未动，一咬牙便嚷嚷着自己要回娘家提裙便跑走了。李益并没有去追，只是看着夫人离去的背影苦苦的笑着。
他喃喃的一句低语不知道再同谁讲话，“我以为那只是自己酒醉后的一个梦，原来真的是你入梦来的么？”
听着李益的这一句我不由也僵在了原地，李夫人刚刚形容的穿着不是霍小玉最尝有的打扮么？难不成李夫人是真的见到了……霍小玉的亡魂？
李益望着自己空荡荡的身侧，缓缓的伸出手又空握了住，“说好让我孤独终老，你又为何伴我的身边，既然伴着我的身边，又为何不让我见见？”
“霍小玉不是应该已经投胎了么？”
我轻声的问着钟离溪，他给我的答案也是肯定，“她一生并未做什么恶事，这一世应该不会太悲惨。”
“那么……李夫人看到的女人又是谁？”我觉得全身有些发冷，“猫妖不是已经与天地同化消散的什么也没剩下了么？”
钟离溪拍了拍我的头，轻笑着解释道：“我只是在李益的身上施了个法，每当他不自觉想起霍小玉的时候，在他身边的女子便会看见霍小玉的幻影陪着他。”
钟离溪的话一下让我哑言，我吃惊的望着他，瞧着他微扬的嘴角背后生出了一丝凉意。
“为……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可还记得我说过妖是六界最重诺的，同样，妖也是六界最厌恶食言的，我答应过你在霍小玉或者猫妖健在的时候不会对这个故事插手，可现在他们都已经不在了，我只是用我的做法惩罚了一个看不顺眼的人。”
我蹙起了眉头并不认可钟离溪的看法，“说不准他会忘记霍小玉，安稳的过完这个人生。”
“你希望他忘了他？”
“霍小玉希望李益忘了他。”
钟离溪的眼神突然变得忧伤了起来，他瞅着我，“你也觉得，忘了就是最好？”
风把梧桐树的叶子吹到了我的眼前，恍惚那么一瞬我觉得自己的眼前站着的是一个我不曾见过的钟离溪，眸子里却浸着同样的悲伤，问着同样的问题。
我张着嘴巴，觉得钟离溪并不是单纯的在问李益的事情，一下不知道要如何去回答。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钟离溪在等我的答案。
“季忆，该走了。”苏漠淡如清水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们，可他这样突然的出现倒是打破了我和钟离溪尴尬的局面，也能让我暂时回避一下这个不知如何回答去回答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