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与君别霍小玉（二）
“一直一直都等不到……”
霍小玉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的埋怨，她像是在说一件非常普通的小事。就像她和李益在一起的那几年里一样，她靠在李益的身边，用很小声的声音告诉李益一些家常的事情一般。
“对不起……”李益一下心疼搂紧了霍小玉，下巴磕在了他的头顶心上，反复轻语这三个字。
只是对于霍小玉而言，她从没有怪过李益，也就没有原谅之说，所以她只是继续讲着隐忍了两年的相思。
“有一段时间我在想要是我的爹爹没有死，我想我和你是能门当户对的，”霍小玉摇了摇头，窝在李益的怀中，微微比起了眼睛，“可是后来我发现，那样的话我可能遇不到你，就算遇到也不不一定这么喜欢你。所以我什么都不不怪，真的，什么都不怪，就算十郎你忘记了，就算十郎你永远不会来，我也会记得，会一直记得，我曾经呆在离你最近的地方，被你……被你宠着爱着……”
“我想，你的心里一直有我，”霍小玉的指尖戳在李益的胸口，“不过压在很多很多其他事物的后面，它们遮住了我，所以，你就看不见我了。但是，我也就只要这样一点的位置就足够了。”
霍小玉笑的很甜，笑得很释怀，这样的甜美的笑容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她的脸上看过了，她靠着李益的肩膀，对着站在不远处的我招了招手，招呼我过去。
虽然不想打扰她和李益最后的这一点时光，可我还是胡乱抹掉了眼泪，小跑了过去，跪在霍小玉的面前。
“忆儿，谢谢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谢谢。”霍小玉无力的抓住了我的手，眼神开始有些涣散，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对我们笑着，“可能……这一次真的要告别了……”
“小玉你在说什么傻话？！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眼泪糊了视线，让我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只是拼命的叫着，想让自己的声音盖过霍小玉的准备说出大的诀别之词。
“傻姑娘，哭什么，我很幸福，真的一直都很幸福，”霍小玉颤抖的手覆上了我的脸颊，“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一句话说完，霍小玉像是很累了一般，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她的手也开始缓缓地往下滑。我心底一惊，眼泪一下停了住，双手拽住了往下滑的手，却感觉到霍小玉大的另外一只手也覆了上来。
“喵~”
就在我以为霍小玉不会在睁开眼睛的时候，因为不远处舞墨的这一声让她又睁开了半只眼睛，裂开嘴，灿烂地笑了起来。
“答……答应我一件事……”霍小玉气若游丝，左手无力搭在李益的手背上。
“你说。”
“忘了我。”霍小玉闭上了眼睛，没有给李益回嘴的机会，她在喃喃地在说些什么，只是这次不是说与旁人听的，她是说给自己听的，“什么都没有变……好像……好像还是那一年的风景……小玉，此生……此生不悔……”
没能说完小玉的手已经垂在地上，她闭上了眼睛，十分安详的躺在她最爱的人的怀抱之中。
她真的很累了，这两年的等待，对于她来说，好似胜过了几百年了，明明每一刻都是那样的难熬，为了不然身边的发现还要装作没事一般，强迫着自己过着每一天的日子。
不过，这刻骨相思的日子总算到了头，她等到了他的十郎不是么？
她等了这么久，等得这么累，是时候休息一下了，等她在睁开惺忪的睡眼，等着她的就是她一生所求的幸福。
所以，现在，就让她安静的睡吧。
呆我愣着看着熟睡中的霍小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给她制造了一场美梦，一场就算不醒来也不会遗憾的美梦。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哭够了，此时是也在挤不出任何一滴泪了。
霍小玉死了。
这一次是真的死了，没有任何人再能救她，让她再睁开眼睛，用温良的目光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她也在不能和她心爱的人执手共老，去看那些想看美景；再也不能为心爱的人做衣服，在严冬的时候担心对方是否穿暖；再也不能弹琴唱曲一舞倾城；再也不能对他说着，我在等你，一直都在原地等着你回来……
人固有一死，生灵的消亡不是结束，只是另外一场开始，只要不消亡万物都会不停的轮回。这是师傅曾经讲给我听的话语，我原以为自己在天上呆了五百多年，早已看透生死轮回，早已对此释怀。此时才发现我能说的那样坦荡完全因为我和那些人没有的交情，只是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可这一次不一样。
如果不是身在这个故事之中，我真的不知道等待会是这么痛苦的事情，我们晃眼就过的每一日，对于在等待之中的人来说，却是比年月还要的漫长。
我跟在霍小玉的身边太久，久到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自己也融入到了这个故事里面，我陪着她看着她与人相爱，相离，直至死亡。我不是冷酷无情的神，我经历的一切都是有血有肉的，所以，也会难受，也会心疼，也会……不知所措。
我被人突然拥入了怀，无助的我一下有了依靠，不由也紧紧的回抱了住。
“丫头，”钟离溪已经褪去了李益的伪装，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安慰我道，“你已经做到的很好了。”
我想牵起嘴角对他微笑，却只能咬着嘴唇，压抑着心中想要怒号出来的悲伤。
其实李益并没有来，正在筹备自己婚宴的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爱的女子已经离世了。
刚刚霍小玉看到那个温柔如初的李益是我让钟离溪变化的，那样的温存，那样的疼爱都不是真正的李益给予她的。
我摊开了手心，手掌里是霍小玉最后握住我手说要我幸福的时候塞给我的东西，那块李益送给她，她也一直挂在脖颈之中的月牙形的玉坠。
我捧着玉坠的手有些颤抖，又缓缓地从怀中拿出猫妖之前给我的那半块，把它们凑在了一起却拼不回它原本的模样。
“我还真是乌鸦嘴。”
我一把握紧了手中的玉坠，想着不久之前还和钟离溪说过，也许那一次在酒楼之中，霍小玉和李益的那无声的告别就会使他们之间的永别，原本只是随口的戏言，没想到却被应验成真。
“你下面打算怎么办？”
“故事不是已经结束了么？”我深吸了一口气，故作轻松的说道。
“霍小玉的故事结束了，还有猫妖呢。”钟离溪松开了我，转过身看着伏在地上的霍小玉冰冷的身体，又扭头看了看我，“她还没有死。”
“嗯？！”我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看着霍小玉的脸，试探着把手指放在了她的鼻前，“可是，她已经……”
“霍小玉魂可以离体，可是猫妖的不行，”钟离溪说到这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我的反应，“她只会和躯体一起消散，落个万劫不复。”
“真是……够惨烈的……”虽然早就知道与这种可能性，可在钟离溪告诉的我的那一刻我还是愣了一下，好半天才给了他回应：“那么……猫妖还在这躯体里么？”
钟离溪点了点头，“如果你想，我能让她在躯体腐坏前还能凭自己的意识活动，只需要……给她一点力量。”
她需要么？
我跪坐了下来，让霍小玉枕着我的膝盖，思索了起来。
其实整个故事到这里都可以结束了不是？李益最终没有再来看霍小玉一眼，濒死前的霍小玉看到了李益来带他离开的幻觉并幸福的死在了这个美梦之中，不管原因，李益终负了霍小玉不是？
就算现在借给猫妖一点力量，让她再一次活过来，那也只有极短暂的时间，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她能做什么？清楚的明白真相，拼了命的去怨恨的李益？拖着这活不活死不死的躯体去找李益复仇？就算见到了又能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