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江家女子(二)
宅院里,青石板,朱红柱,奢侈却又不失华丽,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下人走过。
房间里,少女依旧昏睡着,呼吸轻浅,好像没了生命气息,眉眼间再也看不到半点活力。
桌上的紫金香炉雕刻着精致的图案,吐出的香是月翎香,在初秋的天气闻着很清爽。
一处幽静的院子里,下人全都聚集在一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五小姐还没有醒,恐怕是醒不过来了,毕竟这次在水里掩了这么久,才被人发现救了上来,大夫来看都摇摇头。”
另一个道:“五小姐真是可怜,自己的父母不在跟前,虽说二夫人三夫人待五小姐也不错,但是比起大小姐和三小姐还是有些区别的,毕竟也不是亲生的。”
“谁说不是呢。”
几人窃窃私语间,一声怒喝传来,“你们几个说什么呢,姑娘定会平安无事,倒是你们几个,小心被老夫人听到,定不会绕了你们。”
那几个丫鬟被平端训了,面色很不好看,阴阳怪气的说道:“咱们说的也没错,汀月姐姐何必恼羞成怒,牵怒在我们身上。”
汀月正要说话,后面突然传来一到声音,“能进府里做丫鬟,想来也是不蠢,私下议论主子是何罪名,应当知道。”
刚刚还有些嚣张,不将汀月放在眼里的几个丫鬟怔住了,面色很难看,但又不敢反驳,这府里谁都知道,五小姐身边的知许姑娘,最是严厉刻板,谁要是被她抓到小辫子,想想也知道后果不怎么好。
知许淡淡的扫过众人一眼,那一眼,带有压迫,带有威严,“五姑娘如今昏迷不醒,你们却在私下里擅自议论主子,该当何罪,自是知晓,下去领罚,想必管家也知道该怎么做。”
……
里屋突然传出了动静,有人叫了一声:“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床上江浔缓缓睁开眼睛,少女揉了揉额头,眼里有些茫然不解,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屋内众人。
“竹月……”江浔喃喃道。
“奴婢在呢。”青衣少女笑着应了一声,抓着江浔的手,面上还有些担忧,“姑娘可觉得好些了?姑娘那日落水,昏睡了三天,大夫们日夜都守在这里,眼看着热退了却还是不醒,奴婢担心坏了。”
知许进来,看见江浔已经醒了,面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端上来一碗米粥,递给江浔,说道:“姑娘用些粥吧,姑娘刚醒,喝些粥暖暖胃才好。”
江浔看着眼前笑语晏晏,关切之极的竹月和知许,有些恍惚。
知许,竹月,凝素,汀月是她的四个一等大丫鬟,俱是聪慧懂事的好丫头,只是跟了她这样的主子,结局不会有多好。
前世,四个丫头跟着她,受了很多委屈,可是从未有过半分埋怨。
前世,傅挽远嫁,江浔日夜不得安睡,竹月自愿跟着傅挽去那蛮荒之地,最后也死了,下场凄惨。知许在最后因为护她被处死,凝素被俪夫人栽赃陷害,活活打死,汀月死在了与嫔妃争斗的后宫里。
可是眼前笑语晏晏,好端端站在她面前的,也是竹月与知许,一如从前,眉目秀丽,温文尔雅,正是十四五岁的好年华。
片刻,江浔才苦笑一声,喃喃道:“没想到临死前还会见到你们,你们肯定很后悔吧,跟了我这样的主子,却是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若有来世,一定不要在选我了……”
知许闻言皱眉,将茶盏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伸手来摸江浔的额头,有些奇怪的问道:“小姐莫不是发烧了,开始胡言乱语了。”
江浔一怔,目光陡然锋利,放在额上的手冰冰凉凉,触感真实极了,舒适而又真实,她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却是一闪而过,怎么也抓不到。
她低头,缓缓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指甲修整的整整齐齐,手指圆润修长,白嫩修长。
这不是她的手,她的手枯瘦如柴,生满了茧子,关节肿大干瘦,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又怎么可能会这样一双白嫩修长的一双手。
“给我拿一面镜子过来。”江浔的声音中透着虚弱无力,语气却是日常坚定。
知许虽是有些疑惑,却还是拿了一枚镜子递给江浔,江浔接过,闭了闭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是猜到了,也好像什么都没有猜到,如今手里拿着镜子,却是有些不敢看了。
铜镜里,少女的容颜姣好,额头饱满,一双大大的杏眼泛着一丝红色,因为年幼,尚且显得有些稚嫩,这正是她十四五岁的模样。
江浔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手中的镜子猝然落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有些刺耳。
她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触感真实,有些疼痛的感觉袭来,似乎是在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深宫里那些晚上的梦。
竹月吓了一跳,连忙抓住江浔的手,有些埋愿的说道:“姑娘疯了,怎的自己掐自己了,如今姑娘刚醒,怎么能经得起这般折腾,姑娘不心疼自个儿的身子,奴婢们还心疼呢。”
江浔忽然鼻子发酸,竹月的话,一如从前,还是那般温和,却又带着一丝埋愿,自从竹月死在了俪夫人的手段下,后来四个丫头也都相继离开了她,便是再也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忽然听到这样的话,有些恍如隔世,一时间鼻子发酸,眼泪竟是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竹月本来是有些埋愿自家姑娘这般不心疼自己的身子,却是没想到江浔会突然落下了眼泪,止都止不住,一时间也有些慌张,有些手足无措的看向知许。
知许向来是几个丫鬟中最沉稳的,性子也最温和,其他人若是碰到了不能解决的棘手事情,便都来找知许给她们出主意。
知许给旁边的小丫鬟使了一个眼色,丫鬟会意,将地上的碎片都捡了起来,知许上前,拿出帕子,给江浔仔细的擦了眼泪,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哭了起来?小心碎片扎了脚。”
江浔抓住知许的手,神情诡谲,声音有些发颤的问道:“知许,现在是南启多少年?”
知许虽是有些惊异于江浔今日奇怪的反应,也不晓得她为何要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回答道:“现在是南启五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