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悬壶寺

其实飞星对这姑娘并没多深的感情，两个人总共也没见几面，甚至背过脸去都想不起那姑娘长什么样子，他就是觉得那姑娘还不错，长得好看，言行举止大方得体，活泼中带着几分羞涩，应该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觉着有这样一个女朋友挺好，于是就追了。

这次经历对他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打击，以前只知道同性看不起他，现在才发现原来他在异性眼里也是被嫌弃的对象。最后出现这种结局完全在他意料之外，还好交往不久，没啥感情可言，不过还是很伤心，但受伤的不是感情，而是自尊心。

不喜欢就直说呗，谈不成就各走各的道呗，那姑娘千不该万不该找了个男人吓唬飞星，要知道男人最在乎的就是自尊，所以飞星不仅伤心还带着怨恨。

这事过后飞星已经没心思工作，他怎么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事情变得那么快，更不能理解那个姑娘会用如此伤害男人自尊的方式逼一个喜欢她的人放手。痛苦愤怒之下，离开了工作三年的地方，只身前往上海。

两人的故事看似不同，实则有两个共同点。其一，都是因为身体不强壮才遭到别人明目张胆的挑衅，甚至欺负。其二，两人性格都不像外表那样懦弱，相反，你想骑到他们头上，他们就先把你踩在脚下；你想侮辱他们尊严，他们就撕碎你的脸面。有些人仗着身强力壮或是有后台，会故意大声放些狠话吓退别人，但是赵旭和飞星不行，他们知道自己的长像唬不住人，也没有后台，因此从不大声恐吓，无关紧要的事就算了，懒的搭理那些王八蛋，要是对方实在做得过分，没啥好说的，直接武力回应。

知道了彼此的经历，两人更是知己惜知己，相逢恨晚。赵旭情绪激动，跟飞星刚才一样激动，他举起矿泉水瓶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飞星跟他碰了下瓶：“相逢何必曾相识，干”。二人一饮而尽，把凉水喝出了烈酒的味道。

赵旭叹口气：“说到底还是因为穷，有钱了谁敢瞧不起咱，你恨他们吗”？

飞星：“恨，不然也不会打他们，你不恨吗？”

赵旭说：“我也恨，不然也不会捅他们。但我们不能仇视社会，不管遇到多少丑恶的人都不能舍弃我们的善良，不管乌云多厚都不能遮蔽我们内心的阳光”。

“对，我相信世上还是好人多，我发誓绝不仇视社会”，飞星嘴唇微微发颤，“赵旭，我从来没遇到过跟我这么像的人，经历像，性格也像”。

赵旭补充道：“主要是身材像，才给了我们相似的遭遇，所以我懂你”。

飞星：“我也懂你”。

赵旭：“要不我们结拜吧”？

飞星一笑：“我就是这么想的”。

赵旭四下环顾：“奶奶的，刘关张桃园结义，咱们公园拜把子”。

飞星：“好，趁现在没人看见，我们拜吧”。

赵旭提议：“我看电视上拜把子都有一套说辞，咱们也得来几句”。

“你大学生文化高，给咱设计设计台词”。

这对赵旭来说不难，电视上都看过无数遍了，都是模式化的东西，稍微改几个字就成。

没有香案，没有贡品，条件相当简陋，但是没关系，他们的心诚。二人有模有样地抱拳道：“黄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张飞星，我赵旭，患难之交，意气相投，愿结为异姓兄弟，有福一起享，有难一起扛，肝胆相照，永不相负，若违此言，天打雷劈”。

讲完誓词二人对视，飞星道：“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兄弟了，要是再有人欺负你，我绝饶不了他”。

赵旭：“好，一起努力，革掉咱们的穷命”。

吃完喝完已是晚上八点，华灯初上，夜色阑珊，喧嚣的城市安静下来，奔波一天又困又累，他们各自躺在花坛上休息。

四月的上海阳光明媚，路边的花都开了，但春风依然料峭，晚上更是寒气逼人，赵旭实在躺不下去，叫了声老张。飞星应声，他也冻得睡不着。太冷了，赵旭提议下去走走，于是两人顺着世纪大道往东方明珠走去，刚起步赵旭行礼箱上的轮子掉了，不能拖了，只能提着。飞星抢过箱子替他提：“你手上有伤，我帮你提。”

赵旭说：“好，既然是兄弟我就不客气了，换着提”。

“嗐，我练过武，提这点东西小菜一碟。”飞星一抡胳膊把丢了一只轮子的行礼箱扛上肩。

“哦，对啊，你会铁砂掌，太牛了，跟谁学的”？

两人边走边聊，身体渐渐暖和许多。道路两旁有些电话亭，赵旭对飞星说这是个好地方，跟小房子似的，可以避风。于是他们钻进去面对面坐下，地方不大，勉强容下两个人，箱子只能放外面，里面果然比外面好很多，不久两人就睡着了。但是这一觉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最多入睡两个小时。

风比傍晚时大了许多，顺着亭子底部的栅格钻进来，从他们脊椎尾部一路沿后背向上直扑后脑，又从肩膀灌进两边袖筒；裤管也漏气，浑身上下被冷气涮了个遍。两小时睡眠根本不解乏，赵旭有点后悔，早知道这么冷就不该在来上海之前把认为多余的那些衣服都扔掉了，要不现在还能往身上再裹两层。

箱子里还剩两个饼，赵旭拿出来分给飞星一个：“老张，吃个饼增加点热量。”他说的没错，这点吃的根本吃不饱，也就增加一丁点热量，算是心理安慰，好让自己觉得没那么冷。

飞星接过饼感叹：“没想到这次比上次还惨”！

赵旭一愣：“啊？别告诉我你以前也睡过马路啊”！

原来飞星已经不是第一次独自出来闯荡了。三年前，他独自来到北方某城找工作，那是他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到大城市，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好玩，用他们校长的话说，这叫乡巴佬进城，这是飞星从镇中学到小县城高考时校长跟他们说的玩笑话。

听村里打工的人回来说工厂都在郊区，但是他不知道路线，于是拦了辆出租：“师傅，到郊区。”

司机愣了一下：“小伙子，郊区地方大，你具体到哪条路？”

飞星也愣了下：“到有工厂的地方，我来找工作。”

司机想想说：“工厂，市北是工业区，我送你到市北吧”。

飞星说好，心想还是出租方便，想去哪儿去哪儿，连路都不用问。

高楼大厦，各种漂亮的汽车，繁华的街道，路上只顾着看风景，根本没注意到计价器上飞快飙升的数字。楼的高度越来越低，数量也越来越少，飞星问司机是不是快到了？司机说还有10公里。这时飞星才发现计价器上的数字，158，血红血红的，触目惊心。

“师傅停车”。他赶紧叫停，因为他身上总共300块，没想到这么快就去了一半，这里的出租车太贵了，在他们县城顶多就20块。司机说还没到呢。飞星很诚实：“我钱快不够了，就在这儿下吧，你们这儿的车费真贵”。

司机是个好心人，觉得飞星挺实在，出门在外不容易，就免了飞星8块钱：“好嘞，今儿我闺女生日，高兴，给150就行，凑个整数。”飞星谢过司机匆忙下车。

下车的地方在座山下，山路上行人三五成群，有上山的也有下山的，飞星突然改变主意，离工业区还有10公里，步行去已经来不及了，不如上山走走。走着走着，走到悬壶寺山门下，原来这些人都是来寺里上香的。

为吸引香客，道路两旁的音箱里放着很好听的佛教音乐，飞星不信教，就是单纯觉得好听。不知不觉走到一座庙前，抬头一看，大雄宝殿。青烟袅袅，梵音回荡，上香的人络绎不绝，有人完全是图个乐，在佛像面前嘻嘻哈哈，有的人则十分虔诚，嘴里默默念着什么，双手合十跪下磕头。飞星两者都不是，他到这里是随心的，自己都不知道来干什么，觉得音乐好听，便在莲花池边坐下欣赏起音乐来。

日落西山，游人散去，反正已经晚了，就在这儿找个地方过夜吧。飞星走进殿内发现贡桌上有吃的，他想问寺里人要来吃，可是却找不到一个人，于是他学着香客的样子跪在佛像前认真地说：“佛祖，我饿了，想吃桌上的东西，已经跟您打过招呼了，应该不算偷吧？您大慈大悲，普渡众生，就帮我渡过今晚这劫吧。”说完拿起便吃。吃饱之后靠着贡桌满足地睡了，嘴角还挂着幸福的微笑。他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有吃有住不被人欺负就可以过得很开心。

第二天，晨鸟飞上枝头歌唱，阳光透过镂空的殿门洒在飞星身上。

一个年轻和尚早早地出来扫地，进门发现贡桌边躺着个人，他还以为是叫花子，但细看这人头发脸面干净，衣着整洁，心想可能是暂时落难没了去处。他叫醒飞星，问他为什么睡在这里。飞星说昨天刚来找工作，没地方去就在这儿住了一晚上，还吃了贡桌上的东西。

年轻和尚问他有没有亲戚朋友？他摇着头说：“没有，我一个人来的，放心我不长住，现在就走”。

年轻和尚忙拉住他：“施主要到哪里去啊”？

回答：“找工作去”。

年轻和尚说：“听师父说找工作没那么容易，施主恐怕今天还是没有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