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番外二十六
崖会泉的房间在三楼,窗户朝向花园，入夜之后，贴心的人工智能便把那些过于明亮的照明设备关了,只留下部分花园地灯，确保室外的灯光亮度不会扰人休息。
造型精巧的地灯缀在花园里,星星点点,夏季夜晚总是多虫鸣，偶尔会有一只格外追求光明的小虫直奔地灯而去，在喧闹又静谧的夜里上演一出飞蛾扑火，撞击发出的闷响融在其他同类的鸣叫声里，变成夏夜独有的特殊旋律。
崖会泉很少注意这种季节色彩浓郁的环境白噪音——毕竟他以前也没有深夜不睡觉，站在窗边跟人面面相觑的经历。
窗帘打开了有一阵，然而窗户内外的人都半天没出声。
外窗台很窄，成年人几乎难以落脚，也找不到把握平衡的支点，卡修尔仗着人小重心低，他手掌撑在干净的玻璃上，以惊人的灵巧把自己蹲稳了。
崖会泉完全没料到自己会在半夜三更迎来这么一位访客,还登场方式如此别致,一时愕然到无话好说。
最后还是卡修尔先有了动作。
小男孩冷不丁把自己的脸也贴到了窗户上，玻璃上立即映出一张被挤到变形的小孩脸。
卡修尔用被挤成一个扁圆形的嘴在窗外说：“哥哥，给我开窗呀。”
窗户本该带有隔音功能，夜间电子管家会自动帮人把降噪系统开启,但崖会泉不仅能听见卡修尔有些发闷的话音,还能听见外间花园里的“迷你夏夜交响曲”，他猜一定是百里又在不动声色搞观察，并很助人为乐的把降噪系统给关了。
猛然反应过来这是三楼,崖会泉像个短路后又忽然恢复运转的机器人，开窗捡小孩一条龙，行动迅速地把卡修尔薅进了房间里。
“你不是都已经把锁破解了？知道半夜爬窗撬别人的锁，怎么到了最后一步又装乖，在已经解锁的窗外等着别人把窗户打开。”崖会泉回过神后第一件事是搞安全教育，他皱着眉快速把小孩上下都检查一遍，对这个几天不见，一见面就又搞危险行为的小崽很没好气。
“我之前以为你没有醒。”卡修尔随便哥哥查，在崖会泉看来很“持续装乖”
地说，“我以为你已经彻底睡着了，所以才想自己进来，但哥哥你已经醒了，我就在外面等你。”
“那我如果不给你开呢？”崖会泉说，“如果我刚才一直没反应，或者压根懒得理你，不想让你进来，你就一直在外面等着，然后让自己一直处在随时可能掉下去的危险里？”
经过之前一周的相处，涨经验的不只是崖会泉，卡修尔很明白假如他说“我不会有危险”，哥哥肯定加倍生气。
所以卡修尔眨眨眼睛：“哥哥我错了。”
崖会泉：“……”
崖会泉抬手，在这回是真的装乖的小男孩额头一拍：“‘认真道歉，下次还敢’是吧？少来，我上周听你道歉听得也不少了。”
然而嘴上说着“少来”，哥哥疑似对弟弟的认错并不满意，崖会泉的手落在卡修尔额头，没有人比卡修尔更清楚，那根本没带几分力道，哥哥有意收了劲。
嘴上很凶的哥哥其实也没有特别生气。
“哥哥。”卡修尔嘴很甜地说，“我很想你。”
这招便正中红心。
崖会泉方才皱起的眉心和绷紧的嘴角都已经松动了，他勉强把自己的表情还是维持在严厉：“你想我的方式就是一周杳无音讯，然后突然在半夜出现，做贼似的溜门撬锁偷偷跑别人房间里？”
哥哥的话依稀透出一点酸。
一不留神，他隐晦表露了自己对于有个小玩意一回家就没了动静的介意。
卡修尔张开自己的小胳膊，把自己像挂件一样“啪叽”挂在了崖会泉身上，他衣摆上似乎缀了某种毛绒质地的装饰，崖会泉在他挂过来时感到自己的小腿被绒毛扫了一下，屋子里没开灯，远离窗边后光线变得更暗，崖会泉没把那装饰看清，暂时也没在意，只将小挂件接住了。
“我回家的第二天就被带出了门。”“小挂件”说，“爸爸妈妈带我去检查身体啦。”
崖会泉一愣，语气不由自主软下来：“你怎么了？”
面对着这个能仗着关心得寸进尺，撒娇耍赖的大好时机，卡修尔却明显面露迟疑，他抱在崖会泉腰上的手臂扭了扭。
崖会泉感到自己又被那个毛绒装饰在腿上扫了一下。
“你衣服上有什么？
”他被扫得分了下神，不禁问了一句。
他总感觉这次他的腿像是被那东西抽了一把，力道还有点大，可卡修尔只是动了胳膊，人又没动，似乎不该让衣摆上的装饰物晃出这么大的动静，让他十分莫名。
卡修尔对这个问题回答得倒是很快：“我衣服上没有什么呀，哥哥，就是普通的睡衣。”
那是什么在他腿上扫？
……还这么快又来了一下？
崖会泉开始觉得这事有点诡异了，他在昏暗中低头跟小男孩对视数秒，反手摸向背后。
他准备把那东西捉起来看看，然而对方意外的很难捕捉，崖会泉甚至感到那东西在半空摇晃起来。
“什么玩意？”他纳闷地嘀咕。
“啊。”卡修尔几乎是跟他同时出声。
小男孩开口，隐约带着一点踯躅，拧着崖会泉的衣角问他：“哥哥，你是在找我的尾巴吗？”
崖会泉的动作停住了，他这回只差一点就要抓到的毛茸茸从他指尖擦了过去。
他又说：“……什么玩意？”
“我的尾巴。”卡修尔好像终于鼓足勇气去分享一个秘密，只要顺利给它起了一个开头，他就能用决心把它继续说下去。
“哥哥，这就是爸爸妈妈带我去检查身体的原因。”卡修尔说，“我有时候会长尾巴，还有时候会变出耳朵，爸爸妈妈对我的身体很担心，所以我们家才提前出发到星盟来，好带我检查身体，弄明白为什么可以变出尾巴和耳朵。”
“……”崖会泉没吭声。
有那么一瞬间，哥哥被骤然得到的秘密砸懵了，他第一反应还以为卡修尔又在一脸认真地胡说八道，在努力寻找自己受到捉弄的证据。
卡修尔经常有许多异想天开又角度清奇的想法，崖会泉了解这一点，但他同时还知道，小男孩也不是真的完全不分轻重，什么都拿来开玩笑。
因为对方年纪小就理所当然认为对方的话是童言童语，认为是孩子的幻想与不值得郑重对待的东西，崖会泉不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