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亲临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干枯的枝丫上重新吐出了嫩芽，被寒风阻隔的冷清了多日的街道上也变得人流如织，不论是高门大户还是普通百姓纷纷趁着这春风和缓出游踏青，感受这久违了的惬意时光。
这般适合出游的好时节柳旭却是一反常态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是叫人去花市搬了些或珍稀或普通的花花草草，将后院堆得满满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她要改行做苗木生意，其实是受不了楚茗雪和贺文睿这对冤家对头整日在耳边吵吵嚷嚷，只好闭门谢客躲在家里当几天花农，让耳根清净清净。
一提到楚茗雪和贺文睿这对活宝，柳旭顿时感觉耳边有一千只知了在不停的鸣叫，她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两个家伙的脾气竟然是一点都没改变，互相拆台、见面抬杠就跟上了发条一样没完没了，让她不由得开始怀念起在清平山庄的悠闲日子，天气好时在山中漫步游荡，听着山雀、画眉清脆的鸣叫，看着蓝天碧水，心里那叫一个敞亮；若是遇到雨雪便窝在山庄里，与师兄弟们切磋功夫或是饮酒笑闹，说不出的肆意洒脱。回想往昔，对比今朝，柳旭只觉得自己这次真的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而且还错得还很离谱。
这一天，柳旭正拿着花剪对着一众花花草草修剪枝丫，府里的管家突然脚步匆匆走了过来，神情带着几分严肃向她禀道：“东家，贺公子求见。”
柳旭头都没抬，淡淡说道：“不是跟你讲过了嘛，以后楚茗雪和贺文睿那俩二货再上门就说我不在家，千万别让他们俩进门，免得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
管家一听露出几分为难的神情，迟疑了一阵还是大着胆子禀道：“东家，贺公子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位公子，小的看那公子装扮不俗，不像普通官宦人家的子弟，而且贺公子对这位公子好像颇为忌惮，说话行事很拘谨，完全不像平日里的做派，小的猜想这位公子会不会大有来头？”
“那小子还找了帮手吗？”柳旭停了手里的活计，忍不住唉声叹了口气：“这两个冤家，上辈子他们俩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这辈子都还不放过对方！”转头又一想，似乎又有些不对劲：“他找了帮手带到我这里干吗？他要报仇报怨直接去楚家大宅才对，要不然也该去禁军衙门，再不济也是在半路拦他，跑到我家里是几个意思？”
管家一脸茫然不知该怎么回答，柳旭将手里的剪刀随手一扔，扔到一个空花盆里，拍了拍手上的浮土，自顾自说道：“管他几个意思，反正准没好事，我还是出去避一避好了。你在前面帮我盯着，我从后门走，别让他看出破绽来。”
柳旭说完就往后院跑，管家伸着脖子张望，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见柳旭耷拉着脑袋又折返回来，管家紧张的神色不由舒展开来，上前两步禀道：“东家，跟贺公子一起过来的那位公子身边带了许多护卫，小的看见他们派人守住了所有出口，连下人进出的角门也不例外……”
“那你不早说！”柳旭不由瞪了他一眼，随后又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早晚都得有这一天，算了，我还是去见见那位贵客吧，你把人带到客厅，我随后就来。”
管家恭声应是，退了下去，柳旭却低着头背着手在院子里绕起了圈子，嘴里喃喃低语：“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想怎样啊？”
贺文睿带过来的那个人是谁，别人不知道，柳旭心里却是一清二楚，整个京城能让贺家三公子毕恭毕敬大气都不敢喘的除了紫禁城宝座上那位还能有谁呢？这般尊贵之体屈尊驾临自家寒舍，在别人看来可是天大的荣耀，可到了柳旭这里她只感觉尴尬和为难，往事如刀在她心里刻下的印记太过沉重，让她每次记起都会遍体生寒，这样的人做出那样的事，她怎么可能愿意再去见他？
柳旭也不知道在院子里转了多久，再抬头时发现不远处通往前厅的月亮门下站着一个人，细细一瞧，那面容虽然变得威严敦肃却仍然不失昔日的儒雅清秀，身型依然纤瘦却又多了几分成年男子才有的成熟稳重，想来他这些年经过锤炼已经脱胎换骨，无论是气势还是姿容都与之前有了天壤之别，再不是那个腼腆害羞的青涩少年了。
柳旭的眉头皱了皱随即垂下眼睑，缓步走到那人面前，一撩衣摆便要跪下行礼，却被那人扶住手臂搀了起来，口中带着激动的语气说道：“小柳，多年不见，你可还好？”
柳旭颔首应道：“有劳皇上挂念，民女一切都好。”
王煜坤也就是现在的皇上霁宁听闻这一句忍不住连说了几个好字，拉着柳旭细细打量半天舍不得松手，眉眼中俱是笑意，片刻后不知怎的竟聚起了一层水雾。柳旭见他这副模样不免有些诧异，低声问道：“皇上，您这是……”
霁宁抬手抹了抹眼睛，失笑道：“是朕失态了，让你见笑了。”
柳旭赶紧躬身回道：“民女不敢。”
“小柳，朕今天能再见到你，心里当真是高兴，今天咱们就如同当初在书院一样，饮酒作乐，好好痛饮一番。”
柳旭微微笑着应了声是，吩咐下人去准备酒菜，随后与皇上回到了前厅。贺文睿正在厅内来回踱步，见他二人一同回来，急忙迎了上去。
“皇上，您怎么出去了这么久？外面天冷，当心冻着龙体。”
“朕和小柳老友重逢，心里激动，所以话就多了些，贺文睿你一会儿让宫里多送几坛好酒过来，朕今天要和小柳一醉方休。”
“皇上，几位阁老还在御书房等着和您议事呢，您看这酒……要不然下次再喝吧？”
霁宁沉思一刻，说道：“无妨，你先回去，替朕听一听几位阁老都要说什么事，各自有什么主张，把详情都记下来，等朕回宫以后再仔细看。”
贺文睿面露为难之色，吞吞吐吐道：“皇上，这不好吧？阁老们知道了肯定又要上谏言折子，拿祖宗家法、朝廷社稷那一套说辞来说教，您何苦招惹这几位老大人让您自己也不得清静？”
“无妨，他们愿意上折子也好，说教也好，朕全不在乎，无论如何朕今日都要放纵一回，和老朋友喝个天昏地暗，你也用不着再废话了，赶紧回宫，替朕办事去。”
贺文睿一听不敢再劝，领了旨意退了下去。临走时冲着柳旭一个劲地递眼色，柳旭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急得贺文睿干瞪眼又无计可施，直到五官都快挤成麻花了也不见柳旭有任何反应这才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没多久，酒席摆好，宾主二人落座，一个侃侃而谈回忆往昔，一个洗耳恭听垂首不语，霁宁笑吟吟地看着柳旭说道：“小柳，本来他们几个一直在劝朕不要出宫，宣你进宫去见朕，可是朕觉得不妥，宫里面规矩多，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吃饭说话旁边都得有人跟着，明着是伺候你，可嘴上却是这不许那不许，实在是烦人得很，你自来不受拘束，性子洒脱，朕怕你不习惯，觉得还是在你自己的地盘里自在些，正好朕也可以借你的光偷个懒，躲个清闲。”
柳旭一听赶紧跪下恭敬地回道：“皇上厚爱，民女不敢当。”
霁宁伸手将她搀扶起来，口中喃喃说道：“自从知道你进了京，朕就时常回忆之前的事情，你知道朕有多怀念当年在双鹤书院的那段时光吗？你们每个人都把朕当成朋友，有好事了想着朕，要闯祸了带着朕，高兴了喝一顿，生气了打一架，吃了亏大家一起出头替你找回来，受了罚兄弟们一起想办法让你蒙混过关，朕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就是那段时光，一想起来当真是少年侠气，意气风发……”
霁宁随即陷入了回忆，可是转瞬又叹气道：“可是现在没有人再把朕当成兄弟，当成自己人了，贺文睿他们虽说对朕忠心耿耿，可是跟朕说句话还得在心里琢磨个五六遍，还经常是话到嘴边留三分，每次朕还要反过来去猜他们的心思，当真是伤脑筋，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都是在官场上混的老油条，人人都长了颗七巧玲珑心，朕每天要跟这些老家伙争来斗去，头发都要白的快些！每次和他们争得头疼的时候朕就在想，如果朕不做这个皇位，如果能重新回到双鹤书院该有多好，朕的朋友们依旧可以围在朕的身边，不管有多少为难的事情都能替朕出谋划策，不用像现在这样，孤家寡人一个，连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柳旭看了眼霁宁垂下头去没说话，耳边听着霁宁继续唠叨，一双手绞着自己腰带上缠着的荷包络子，直到它乱成了一团才停歇下来，叹了口气淡淡说道：“皇上想问什么，直接说吧，您从宫里出来总不会是真的想和我叙旧吧？”
霁宁的脸上顿时现出一丝喜悦又带着尴尬的神情，口中犹犹豫豫的，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朕……朕……朕只是想知道，她……她……她可还好？这些年……她有没有……有没有……忘记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