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肋骨的挫伤带来阵阵隐痛,但更让夏晚心神不宁的,是江屿在厂房里那近乎失控的反应。他眼中深沉的恐惧和痛楚,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他失态的表现,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她强迫自己将精力投入到复核报告的收尾工作中。报告提交后,她请了假,只想远离一切与“江屿”相关的纷扰。
然而,几天后,一个深夜的电话将她拖入了更深的漩涡——老家母亲打来,泣不成声:弟弟夏阳与人冲突,打伤了人,对方要告他,情况危急!
夏晚的心瞬间沉到谷底。父亲早逝,她是家里的主心骨,可这次的事情需要律师、人脉、能镇住场面的力量……这些她都没有。巨大的无助感和恐慌几乎将她淹没。她坐在黑暗里,手机通讯录翻了一遍又一遍,最终,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江屿。
巨大的羞耻感撕扯着她。用什么身份开口?那个混乱一夜后落荒而逃的“伴侣”?那个刚在专业领域跟他针锋相对的同行?还是……一个十几年没联系,在聚会上刚要到联系方式的老同学?
最终,现实压倒了自尊。她颤抖着拨通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江屿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被惊醒的慵懒。
“江屿……是我,夏晚。”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这短暂的寂静让夏晚的心跳如鼓。
“嗯。”他终于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夏晚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弟弟的冲动,对方的伤势,派出所的处理,对方的威胁……说到最后,她嗓子像吞了一根针,扎的喉咙生疼,但还是强撑着假装镇定,连声线都不敢颤抖一下。“……你在老家那边有认识的人吗?……能不能……”她突然不说话了,她这样装可怜给谁看呢?连自己都开始嘲笑自己了。想到这里,她竟然想要笑出声了。
又是一阵更长的沉默。
“很晚了,就这样吧,打扰了……”夏晚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地址。伤者姓名。还有,你弟弟的名字和身份证号,发给我。”江屿的声音响起,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果断,没有任何犹豫或疑问。
夏晚愣住了,“江屿,打这个电话也是我欠考虑,太冲动了,就这样吧……”。
“不方便就编辑好信息发给我。等我消息。”江屿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打都打了,再扭扭捏捏的就显得惺惺作态了,夏晚编辑好信息,发送。
焦灼的等待无比漫长。母亲那边不断传来坏消息,对方家属闹得很凶。就在夏晚绝望之际,江屿的信息来了:
「联系了张律师,明早八点到市局。他会处理。」
「对方家属暂时安抚,医药费我会处理。让你母亲别担心,配合律师。」
看着这两条信息,夏晚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他不仅出手了,而且如此周全、高效。那个冷漠疏离的江屿,展现出了令人心安的强大力量。
夏晚赶回老家,在张律师专业的斡旋和江屿无形的压力下,事情最终以赔偿和谅解解决。弟弟免于拘留,夏家渡过难关。母亲拉着夏晚的手,追问着帮了大忙的“老同学”是谁,夏晚含糊其辞,心头却压着巨大的亏欠。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疲惫感袭来。她犹豫再三,拨通了江屿的电话。
“喂。”他很快接通。
“江屿,我到家了。夏阳的事……真的谢谢你。张律师费、医药费……”
“不用。”他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费用的事不用你操心。”
“可是……”
“夏晚,”他声音沉了几分,“我说了,不用。”
沉默在电话两端蔓延。夏晚不知该说什么。
“你弟弟,怎么样了?”他忽然问。
“还好,吓坏了,脸上有点伤。”
“嗯。”他应了一声。就在夏晚以为通话结束时,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肋骨还疼吗?”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夏晚一愣:“好多了,不怎么疼了。”
“嗯。”
沉默再次笼罩。夏晚鼓起勇气:“江屿……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这个人情……太大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然后,江屿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叹息般的低沉:
“夏晚。”
“人情不用你还。”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你就当……是我欠你的吧。”
电话挂断。夏晚怔怔地坐在昏暗的房间里,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句「就当是我欠你的吧」。巨大的困惑席卷了她。他欠她什么?欠那一夜的混乱?这个念头让她脸颊发烫,心底却因他话语中的沉重而泛起异样的涟漪。
回到工作的城市,生活似乎回到了原点,但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几天后,一个同城闪送送达。精致的纸盒里,是一套顶级的专业理疗仪,针对肌肉劳损和旧伤恢复。没有卡片,没有署名。夏晚几乎瞬间明白了来源。她抱着冰冷的盒子,心情复杂难言。他想用物质来“还债”?补偿那一晚?
她发信息过去:「理疗仪收到了。谢谢,但太贵重了,不必这样。」
信息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一周后,加完班的夏晚疲惫地走出公司。凉意袭人的秋夜,她低头翻找打车软件,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无声滑至面前。
车窗降下,江屿的侧脸在夜色中轮廓分明,穿着深灰羊绒衫,少了些商务感,多了分居家的随意,但疏离依旧。
“上车。”他的声音不容拒绝。
“不用麻烦……”夏晚下意识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