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眼福（三）

大约是腊月十六，是个飘雪的清晨。

雪安安静静地落着，韦家大院内早已洁白一片。

韦梦阳一觉醒来，却发现一切都不同寻找——

树是扭动着的。

屋梁和立柱正不停弯曲。

前来伺候的下人分身成了十多个影子，每个影子中都有一张脸。

类似这样的幻觉不断出现……

那样的景象一开始如烟似雾，像梦一般飘渺。

之后，却与日俱增地变得清晰起来。

然而，有时韦梦阳一转头，看见的却又是正常的东西，就跟未生出双瞳之前一样。

这样的情形时好时坏，逐渐发展到韦梦阳连正常生活也深受影响。

到了大年三十的时候，韦梦阳眼前已分不清虚幻和现实，眼前所有的景象都扭曲旋转到一起，再分割成上百个小的画面。

他的眼前已不会出现正常的视觉，就连吃喝拉撒都需要有人伺候。

吃进嘴里的东西，根本看不清是什么，只能由下人送到口中，依着味道辨别。

“如此一来……和睁眼瞎有什么分别喔……“韦梦阳时常这样叹息，眼角流出泪来。

然而，这还不算完——

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韦梦阳闭上眼。

眼前虽是一片漆黑，却隐隐约约看见有东西在那漆黑中游动。

有时候是一大条像蚯蚓般的东西，扭动着凑到眼跟前来。

有时候是带着甲壳的蠹虫，移动着三对脚须在眼前滑来滑去。

有时候甚至能看见一大团黑黢黢的头发落到自己的眼前，将韦梦阳吓得叫出声来。

如此一来，韦梦阳几乎夜不能寐。

然而，一旦韦梦阳睁开双眼，看见的便又是那一团花花绿绿的景象。

只有在极度疲劳时，韦梦阳才能不管不顾地睡着一小会，之后便又被那些诡异的景象吓醒。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了正月十三。

韦梦阳整个人被折磨狼狈不堪——

眼周带着深黑的眼圈，眼角不停留着泪，如果不是由下人伺候梳洗着，恐怕整个人就如同疯子一般。

正月十三的夜里——

子夜时分，天空中阴云密布，没有半点天光。

韦梦阳闭着眼，忍受着那些漆黑又诡异的景象。

就在那无边的漆黑中，韦梦阳终于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虽虚无缥缈，却又无比清晰的人影出现在了韦梦阳的眼前。

那是一个白衣白发的老媪。

老媪的白发似乎从未梳洗搭理过，乱蓬蓬有如一团茅草。

虽说是白衣，而那白色的衣裙上东一个洞西一个窟窿，虽说衣料的底色是白色，却已经染上了泥巴的颜色、尘土的颜色、还有许多黄的绿的污渍染在衣服上，如同一块抹布，只勉强能辨认出那纯白的底色。

韦梦阳不知道那老媪如何进得屋来。

老媪先是在屋里环视了一圈，接着她便紧紧盯着韦梦阳，一步一步来到韦梦阳的面前。

韦梦阳虽然紧闭着双眼，那老媪的身形却无比清晰地靠过来。

接着她将头垂下来，她的脸正对着韦梦阳的脸。

韦梦阳甚至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恶臭味。

“你能看见我吧……“那老媪以恐怖凄厉的声音说道。

“不……你……你是人是鬼……“

“啊……原来你忘了我……“老媪说道。

“我……我不认识你……“韦梦阳几乎是喊了起来。

“你知道她在那儿吧……“老媪说道，脸上带着诡谲的笑。

接着，韦敬之和夫人赶来，点亮了屋里的蜡烛。

询问了情况后，韦敬之却见韦梦阳还在大喊大叫，便派了府兵陪着韦梦阳。

即便韦梦阳睡觉，府兵也站立在他的床榻之侧。

即便如此……那个老媪仍然神出鬼没地追着韦梦阳问道。

“你知道她在哪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