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虫祸(一)

冬雪，春雪，纷纷扬扬的雪，细细小小的雪，终于落尽了。

连晴了三天。

接着，春雨如约而至。

那是比丝还柔，比雾更细的雨。

走在那样的春雨中，不管是红尘中人也好，僧人也罢，头上、衣服上都会沾满细如尘埃的水。

那样的春雨，即使落入苕溪，也不起涟漪。

这一年，是咸通十一年，也就是公元870年。

阴历正月初六，正好是二十四节气中的雨水。

连覆于地面的薄雪，也已消融得七七八八。

这一天，忘尘寺收到了两个消息。

其中一个，便是叶家夫人琼华的死。

听青末叟说起这个消息时，安归云、花夜明、卜离、卜弃均默不作声，双手合十。

“哎……听说她死得很苦咯。”青末叟这样叹道，饮了一口茶。

菩提居的门廊上正放着一壶清茶，是茶仙陆羽泡的，说是用梅花之上的融雪所泡，乃是今年春天的第一壶雪水茶。

“啊……这茶真是……沁人心脾啊。”青末叟赞道。

接着安归云、花夜明、卜离和卜弃也都纷纷饮起了眼前的茶。

雪水蕴含了冬天的寒意，即便煮开，口感中也多了一丝润泽之味。

“说是……死得很惨啊。”青末叟一边饮茶，一边轻飘飘地说道。

如此轻飘飘地说起生与死。

这并非不敬生死，反而是通晓生死大意的表达。

在出家人的眼中，一花一叶皆是菩提，人的性命与花叶也是一样。

万物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听说那夫人琼华之死，倒也跟看见院中一片落叶似的。

有生便有死，有起就有落。

缘起缘灭，花开花谢。

春生秋落，不问尘缘。

这一切，都自然而然。

还是听青末叟娓娓道来吧——

“叶廷远死的第二天，叶家夫人琼华便带了几个下人去仁光寺，气势汹汹地找觉心法师。“

“然而觉心法师早在两年前就被赶出了仁光寺。“

“眼见如今惹下这等麻烦，仁光寺的僧人更加觉得赶走觉心是明智之举。“

“那琼华在寺中没有找到觉心法师，便一路找下山去。“

“终于在九溪畔找到了觉心自己搭建的茅屋。“

“然而翻遍了茅屋，就连茅屋周围都找了，还是没有找到觉心法师……“

“觉心法师原本就口不能言，平素也没有跟任何人往来。“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于是琼华那帮人在九溪找了个来回，也没有找到觉心法师。“

“第二天，琼华就病倒了。“

“是这样的情形。“

“琼华也害怕风和水，就和儿子叶廷远去世前的症状一样。“

“然后最终，她只是患上了‘恐水症’。“

——所谓恐水症，便是如今所说的狂犬病，此病籍由体液传染。

“据说是被儿子叶廷远咬伤时患上的病，再加上她又易怒，儿子去世后心力交瘁。“

“于是只过了三天便死了。“

“据说死的时候发疯似地抽筋，连腿骨都抽断了……“

“天呐，太可怜了。“花夜明忍不住叹道。

“唔……真是太惨了。“安归云也叹道。

“就是说嘛。”青末叟说道。

“据说还是请了和尚，为她念诵了《地藏经》。”

“那么……觉心法师的去向……有人知道吗？“花夜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