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蝼蛄（四）

大雪依然安安静静地飘着。

雪吸收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

万籁俱寂。

地上已覆了不到一寸的积雪，这样的天气，便连牛车也没有。

四位僧人走到临安县城叶家大院门外时，天已完全黑了。

雪花纷纷扬扬，自天而落，将红尘中万家的门楣屋檐都染上了一层白色。

如果不是各家各户的门楣上挂起了红灯笼，倒一点也看不出是大年夜呢。

放眼望去，一对对红色的灯笼沿街分布，映照着白色的雪，犹如夜色中藏着数不清的巨虫，正睁着血红的双眼，在那无边的黑暗中伺机而动。

当然，凡事也都有例外。

叶家便没有挂起那样喜庆的颜色，整座宅子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叶家的大门有一丈高，左右宽度大约相当于一个房间，前后深度又有两架房梁，屋顶乃是悬山式，顶上覆盖着黑色的陶瓦，屋顶两角各有一只上翘的鸱尾。

花夜明原本将两只粗大的胳膊互相交叉，揣进了僧衣的袖子里，如今他走上前去，抽出手来，叩响了叶家大门上的黄铜兽头衔环。

开门的人，还是上次那位老伯，便是给了花夜明一碗斋食的那位。

“哎，原来是你们……”老伯微微吃惊道。

“贫僧来自忘尘寺。”花夜明双手合十道。

“啊，你们竟然就是……“

“各位法师……快，快请进来。”

待入得院内，由老伯领着四个和尚先四下观望一番。

如此一来，叶家大院的结构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叶家大院乃是一座三进的院落。

前院有十丈见方，像一个“回”字，院中有一所正堂。

正堂又分前堂与后堂，前堂乃是接人待客所用，堂中陈设着三张楠木罗汉床，罗汉床前挂着青纱幔帐，罗汉床上皆放着花梨木凭几，凭几上各摆着三尊无足的金棜，每尊金棜又配有两枚三足的银禁，无论棜或禁，其上均刻着梅花、菊花或是牡丹。

所谓棜或禁，乃是大唐饮酒之器，其华美程度，和寺院中饮酒吃茶的木杯相比，自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就连那盛酒的器具，也是金制的兽头觥，想是倒酒时提起铸成兽尾的把手，那酒便从兽嘴中流出来。

“真是华贵哎。”花夜明小声跟安归云说道。

安归云忍不住拿胳膊肘碰了碰他。

正堂左右两侧都是小巧的塌几，想是待客所用。

绕过一处一丈高、两丈宽的楠木屏风，便来到了后堂，后堂原是一间佛堂，供奉着西方三圣佛像，依参拜者的方向看来，乃是中间的阿弥陀佛，右侧的观世音菩萨，左边的大势至菩萨。

佛像上皆落满灰尘，想是许久无人打扫了。

后堂正中还放着一尊巨大的陶土香炉，也一样落满尘埃，炉中香灰堆积，如同一座小山。。

安归云问那位领路的老伯，老伯便说道。

“老爷原是信佛，但夫人是信道的，这佛堂便是老爷之前拜佛所用……”

“但家中夫人更为强势，久而久之，就连老爷也不许来拜佛了，连我们也不许来打扫……”

“便是连这次少主人生了怪病，也是依着夫人，先请了道士不是。”老伯这样说道，微微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安归云答道，红唇如樱，不染悲喜。

走出正堂来，正堂门前插着三根折断的幡旗，正在积雪中微微颤动，想是那道士便在这前院作法，最后还死在这里……

前院左侧是厨房，右侧则是供下人值夜所用的阍室和马厩。

从前院经过后，又过得一道雕花石门，便来到了中庭。

庭中建有六间两层的厢房，排在两侧，中间留着一道两丈宽的过道，过道上方也搭着悬山式的屋瓦，倒像是一个巷子。

四位僧人便从那巷子中穿过。

穿过巷子后，便来到了后院。

后院约有十丈宽，十五丈长，沿着后院尽头，分布着三间两层的寝堂。

后院的雪地上有一个大坑，坑中埋着一枚三尺宽四尺长的圆球，周围的地面上皆落满积雪，唯独这圆球上不染积雪，想是因为热度将雪融化了。

圆球表面呈肉红色，正在土中微微起伏，好像有东西在里面呼吸似的。

“那是……？”安归云问道。

“那就是那怪……少主人。”老伯答道。

原来如此，那就是一个茧。

五六个身着粗布青衫的下人正围在那里，叶老爷、夫人琼华、媳妇如雪则站在下人的身后。

“啊！”

“动了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