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玉佩
邹充仪的叹气再也忍不住从口中逸了出来,再次施礼躬身:“嫔妾并无此意。是嫔妾失言,请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责罚。”
赵贵妃细眉一挑,冷笑道:“失言?别人说一句话便是诛心,你说一大篇便是失言。邹充仪果然好口齿。只不过,今时今日,只怕你这口齿也没什么用武之地了罢?皇后娘娘好心,听说最近你病着,怕你多想,还特意拉上本宫,一起来幽隐坐坐,算是给你探病,望慰一番。并不拿你当犯错囚禁的废妃。你倒好,不仅私纵下人擅离宫闱,还违逆上意诽以不敬,当面背后,竟无半点妃嫔恭顺之德!看来,虽然在幽隐已经呆了一年四个多月,你还是没有半分悔改之意,简直白白辜负了圣人宽仁待你之义!来人,给我掌她的嘴,看她还擅逞口舌之利,为此悖逆之行!”
香雪在一边笑眯眯地给菊影行了个礼:“菊影姐姐,我们娘娘今日行刑的娘子没带出来,我手脚软绵绵的,很是不能让邹充仪足足地长个记性。能不能请您伸把手,帮个忙,领了这趟差事?”
菊影听了,眉宇间竟有一丝激动,忙转头去看戴皇后,眼神跃跃欲试。
戴皇后微微颔首。
菊影也冲香雪点点头:“那婢子听贵妃娘娘调遣。”
赵贵妃心内暗赞香雪机灵,便森然道:“先打她十巴掌让她那张嘴消停消停!”
菊影两步跨到邹充仪的面前,拉开了架势:“邹充仪,得罪了。”
邹充仪跪在当地,挺直了身子,微微扬起脸,竟是准备好了受刑,甚至还扯出了一个笑容:“姑姑请。”
菊影扬起了手。
忽然一个人抢进屋来,一伸手架住了菊影的胳膊,口中喝道:“圣人钦赐玉佩在此,请先住手!”
此人正是郭奴!
人人都知道郭奴是孙德福最得意的徒弟,伺候宣政殿多年。
也人人都知道,郭奴是因为被戴皇后扣在了方婕妤的长安殿,耽误了明宗见方婕妤母子最后一面,所以才被扔到幽隐闲置。
刚才邹充仪也报了,郭奴正跟着孙德福查谢缤纷自尽一案。
结论很简单:郭奴肯定不喜欢戴皇后,而郭奴既然从内侍省过来,那么手里的玉佩,就不是假的,而且,是专为对抗戴皇后、救邹充仪而来。
戴皇后的脸色终于难看起来。
赵贵妃则冷冷地看着郭奴和邹充仪,就像是刚才愤怒地要掌邹充仪的嘴的人,不是她一般。
菊影停了手,退往旁边,脸色冷静,回望戴皇后。
郭奴的额上都是汗。
洪凤说得明白:这回传的话,是圣人铁青着脸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崩出来的。如果传晚了或者传错了,洪凤自己和他郭奴本人,就都等着先领了这道旨意再说吧。
还好,还好,赶上了!
郭奴先回袖擦了把汗,方再次高高擎起手里的岁寒三友白玉佩:“圣人口谕:有人再敢动邹充仪一根汗毛,打死勿论!”
这句话就如同九天外忽然响起的一道雷,轰隆隆一声劈在了众人头顶!
戴皇后整个人都靠到了椅背上,瞠目结舌,直瞪瞪地看着郭奴手中的白玉佩,再看向跪在地上一脸惘然的邹充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梅姿和菊影本来是最不动声色的两个人,此时也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看向邹充仪。
而赵贵妃的脸色,简直已经是黑如锅底。香雪则急忙悄然上前,扶住了她的肩膀。
邹充仪在最初的惘然惊讶之后,忽然明了了明宗彻彻底底的相护之心,不由鼻子一阵发酸,连忙低下头去,可无论如何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干脆便跪坐在双脚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好半天,戴皇后先缓了过来,微微定神,沉了脸,问道:“郭奴,圣人的意思,是否是指,即便邹充仪犯了大不敬的罪行,本宫也不能责罚?”
郭奴并不急着将玉佩转给邹充仪,而是仍旧捧在自己手中,闻言恭敬低头,微微笑道:“若皇后娘娘认为邹充仪的确当罚,不妨请圣人或太后直接下旨,想来二圣都不会徇私枉法。至于我们,不过是做奴婢的,只管逐字逐句转达圣谕,却是万万没有资格替圣人解释诏令的。还请皇后娘娘不要为难小人。”
戴皇后听着这样无赖到近乎无耻的话,气得拂袖而起,挺胸负手而立,冷笑道:“难怪赵贵妃说,邀买人心未必要钱。邹充仪,看来凡到你幽隐走了一圈的下人,这人心果然都被你买了个干净!尤其是,顶撞起别的主子来,个顶个儿随了你的品性,一个个的口齿伶俐得紧啊!本宫今日果然不该来,白白将好心喂了狼!”说完,一摔袖子,扬长而去。
梅姿悄悄松了口气,连忙追随而去。菊影虽然早已紧紧跟在戴皇后身后走了出去,但出了幽隐大门,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那门楣上新帖的白纸黑字“幽隐”,若有所思。
这里郭奴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转身恭恭敬敬将玉佩奉与邹充仪:“娘娘请自己收好。以后不要再受这种莫名委屈。”
邹充仪一言不发,接过玉佩,紧紧握在手中。
一边桑九和线娘连忙一左一右把她从地上搀扶起来,站好。
这边赵贵妃缓缓立起,冷冷一笑:“邹充仪,恭喜,耳光还没挨到,就又从圣人那里骗了个护身符来。果然的,我们这些人,都是你的垫脚石。只不过,摸摸良心,你真的问心无愧吗?”
桑九听到这里,不由大怒,一挑眉,口气冰冷彻骨:“赵贵妃,自你入宫,我们娘娘哪一件事情上对不起你了?反倒是你,究竟又有哪一件事情对得起我们娘娘?问心无愧?贵妃娘娘还是先问问自己是否问心无愧,再来苛责我们娘娘好了!”
赵贵妃顿时语塞。
委托选秀,赐婚赵大,开解失宠,扳倒福王。桩桩件件,邹充仪不仅不曾打压过赵贵妃,反而是处处解了她的围。
挑唆分香,封锁清宁,追查牙镯,乃至于寻衅欲刑。件件桩桩,赵贵妃从不曾真正尊重邹充仪,反而是时时处处在借机磋磨她。
问心无愧?
桑九一针见血。
邹充仪不论对谁问心有愧,只要对着你赵贵妃,都是绝对的问心无愧!
你想撂话找场子,没门儿!
赵贵妃恼羞成怒,一拂袖,怒喝一句:“狂妄大胆的奴才!”脚步便要往前踏!
邹充仪霍地抬起了头,直直地盯着赵贵妃,眼神凛然,唇角冷厉。
赵贵妃恍然间,竟有一种仍在当年的清宁宫面对威严的邹皇后时的错觉,急忙撇过脸去,下意识地举袖挡住眼睛,低低地冲着香雪叫了一声:“我们走!”
掩面匆匆而去。
邹充仪瞥了一眼她们离去的方向,转头去问郭奴:“如何是你来?”
郭奴赔笑道:“洪凤忙着,就让我出这个急差了。”急忙又道:“既然娘娘无事了,小的还得去复命,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