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遗命无以为报
“放心吧。”
“听我的。”
“准没错。”
杨庆迪说得信心满满。尽管知道他算无遗策,但在极其有限的人力物力之下,同时进攻宫平镇的小半势力,我们还是觉得十分冒险。
童彬忧心忡忡,极力再劝杨庆迪好好重新考虑。杨庆迪转而看着我,催问如何决断。我不想顾此失彼,又无法左右周全,犹豫再三之后,要求量力折中而行。
对于杨庆迪原来的计划而言,我的决定非但没有起到一半的效果,反而大大破坏了整体计划的连贯性、继而将会严重影响计划的投入成本与收益速率。对于童彬而言,我的决定仍然没有脱离以少战多的本质,势必会引起宫平镇所有势力的围攻,实属过分冒进。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杨庆迪原来的计划实施吧。
那是我心里的真实想法,也是我作出的决定。我完全没有嫌弃童彬的意思。我只是单纯地认为,反正都是要遭到所有势力的抵抗,宁可快刀斩乱麻,也不要等他们反应过来、再以拉锯战取胜。
采取行动没有多久,童彬在一场战斗中再负重伤。那场战斗不算十分关键,也没有太强大的敌人。我安排童彬作为行动组长,已经是考虑到他的状态没有恢复、不适合挑担其它更重要的作战任务。我没有想到,他的状态竟然那么差。
我们紧急调派敢死队的机动人员前往救援。由于没有合适的领队,我只能冒险躬身力行。那场战斗,我带领6个人、救援童彬带领的40个人、从130个人的埋伏中突围而出。
平心而论,我这么叙述的意图不在于炫耀自己的彪炳战绩,而在于反面说明童彬的状态今非昔比。他的状态,已经不能以“差”来形容了。
“熬得过今晚。”
“熬不过明天。”
“准备后事吧。”
敢死队里的专业医生给我们下达了死亡通知。我不愿意接受这个说法,要求她再给童彬检查一次。她满不在乎地说,要不把他切开来检查吧、那样更准确一点、还可以顺便彻底解剖、弄个尸检报告出来。
郭蓓说话做事不近人情,医学造诣却是敢死队之中最深的。童彬对她的诊断结果没有疑问,勉力要求她帮忙准备后事,言下之意是要跟我说些遗言。郭蓓却边走边说,没什么好准备的、安心死吧。
童彬看着我,苦苦笑出声音。微不可察的泪珠在那眼角泛起光亮,我宁愿自己看错、听错。
得知童彬所剩时间不多,巧巧与何洁彤都没有回来。他们心系大家的未来,拿自己的性命安全去拼搏打斗,责无旁贷。杨庆迪暂停了自己统筹的所有行动,尽最快速度赶回来。
看到童彬奄奄一息的模样,杨庆迪摆出平日的自信与微笑,问他觉得大楼据点还有没有哪里不安全。童彬呵呵直笑,连声说有,已哽咽得说不出其它话语。
在我们毫无防备的时候,童彬无声哭了起来,说不想这么快死。杨庆迪把他扶坐起来,帮他披上平日的战衣,又把金黄色双剑横放到他的膝盖上,说现在还有很多敌人等着他去砍杀。
我看到童彬眼中闪烁着绝望般的无奈,不明白杨庆迪为什么到了这样的时候还要刺激他。只见童彬深吸口气,目光渐渐变得坚强起来,缓缓抬起双手,试着将金黄色双剑抓起。
金黄色双剑轻轻晃了晃,又横亘在童彬的膝盖上。童彬叹气苦笑,泪水奔涌不息。
对于一个连剑都抓不起来的战士,我狠不下心去直视。杨庆迪却兀自取笑,问他为什么这么快就放弃、不是说不想这么快死吗。童彬怔怔沉默片刻,忽然流露出决绝之色。
“以我仅剩的生命。”
“寄希望于你。”
“签署契约。”
童彬坚定说着,同时双手捧起1柄金黄色长剑。杨庆迪躬身俯下腰,双手接过,不敢有丝毫怠慢。
杨庆迪神色肃穆,一来是因为知道童彬以放弃轮回为代价、寄希望于金黄色双剑、以期增加金黄色双剑的威力。二来是因为童彬将守护我责任交托给他,他俨然成为我的利刃、我的坚盾。
生命力,在童彬签署契约之后,荡然无存。无可挽回的生命,就这样离我们而去。童彬的双手颓然落在身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松弛。
自重生以来,我听了、见了那么多关于生命力的解释。第一次目睹生命力,竟然是在童彬身上的深刻演绎。我深感意外,也深感这个世界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安乐。所谓的重生可以得到弥补一个遗憾的机会,既像是对无知者的哄骗诱饵,也像是对无能者的哄笑嘲讽。
重生了那么多次,非但没有弥补任何一个遗憾,反而留下数之不尽的遗憾。我觉得好累,真心觉得好累。
关于童彬遗体的处置问题,我力排众议,坚持尽最大的排场去办。
自死后的1个月内,势力下的所有人员停止娱乐、宴会及各项庆祝集会。势力下的所有人员一律着素色服饰,并佩带2.5寸宽的黑纱。
童彬的灵柩移至大楼据点之前,由我亲自为童彬穿戴。按照乡例,穿了7条裤子、7件内衣,包括长袍马褂。遗体贴身包着丝棉,足着黑袜、黑皮鞋,双臂左右两旁佩置金黄色双剑。那2柄长剑,是我最新制作的宫平双剑。
灵柩之中,安放着童彬最喜欢读的《三国演义》、《唐诗三百首》和《三字经》。另有毡帽、小帽各1顶,手套1副,手帕1块,手杖1支。
移灵时,我在童彬遗体前一次又一次地鞠躬致哀。势力下的所有人员纷纷上行下效,在灵堂或大楼据点内躬祭童彬。遗体停放大楼据点5天,供势力下的所有人员瞻吊。
灵堂四周插了88根蜡烛,正中供奉童彬的巨幅遗像及遗嘱。灵前摆有5个用索菊缀成的十字架,正中一个为我所献,上款书“童彬吾兄”,下款书“马耳敬挽”。
我和全体治丧大员轮流在大楼据点为童彬守灵。第7日,是童彬的大殓之日。早上8:10分,仪式开始。8:40:35,童彬的灵柩棺盖放在7尺铜棺之上。
礼毕后,由知名牧师为童彬主持追思礼拜与安灵礼。知名牧师领读经文的诗篇第23篇,读启应文。追思礼拜结束,响起圣乐,大楼据点外鸣礼炮21响。接着,童彬的灵柩在执绋人员的护送下,停放在灵车之上。
灵车前面用10万朵深黄色的菊花装饰,两边各有几条白绋,车前挂金黄色双剑及鲜花十字架。灵车队共由19辆车组成,由敢死队开道车引领,包括大车、中车、小车、奉行童彬遗嘱令车、遗像车等。车队后面是我手持宫平双剑,巧巧、何洁彤、杨庆迪随后。
车队载着近400名执绋人员,缓缓驶向童彬灵柩的暂厝地——火葬场。下午时分,安灵礼在火葬场里完成。童彬的灵柩停放在火葬场中央的白地毯上。火葬场原有的设施,我们不能改变,也没有改变,只能摆张白布以示庄重。安灵礼完成后,我对参加大殓的人员聊表几句:
“童彬仙去,吾辈之憾。”
“奉行遗命,鞠躬尽瘁。”
“无以为报,死而后已。”
如此声势浩大的葬礼,别说宫平镇从未出现,连前坪市、南厚市都不曾有过。在那送葬路上,所有车辆纷纷让行,过往行人驻足侧目,没有任何势力出手阻拦。
当我手捧骨灰盒回到大楼据点,看到1位久违的大人物站在灵堂之下。她背向我们,双手自然垂落。不失雍容华贵的服饰下,高挑身段稍显挺拔。高傲的头颅微微上扬,仿佛那上面的目光可以看穿灵堂与大楼据点,直达某个遥远而高耸的地方。
她漠然说,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