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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奈何,吾已执帚 1 弥日……

定柔卧床的时候,何嬷嬷被叫回了慕容府,带来一封信件,信封上书两个字,“休书”出自陆家族中耋老尊长,理由是不事公婆,妒忌,无子,与人淫奔,七出之条犯四,无耻之尤,不堪为陆家妇,休契为证。

李氏开祠堂,将她休弃了。

泪水缓缓打湿绣枕,心头蔓延开无边的凄怆,反正我也没想过再回陆家,只是,你们这般污蔑,我不认,我只认昭明哥哥的休书。

话说那日温氏回去禀告了慕容槐,皇帝心仪十一,慕容槐思索一夜,该拿出一番作为来,以表诚心,第二日便遣了温氏去陆府,委托了工部司员外郎夫人为衣纽,婉转说明,联姻不足一载,两个孩子一死一失踪,别鹤孤鸾,缘业无继,婚姻不能维系,不如解除了,钟磬离分,和而离之,聘礼与嫁妆各自归还,两家日后还是葭莩之亲,重修世交。

李氏本就不是好相与的性儿,加之女儿女婿在大理寺狱羁押了一年,受尽刑讯之苦,全拜慕容家所赐,一腔子怨毒,她恨不得找出那个妨死儿子的小贱人来,茹其血!寝其皮!还有脸来!

当即亮开了河东狮大嗓门,唾沫横飞痛骂温氏:“小妇养出的,果然是天性不安分的小娼妇!分明与人苟合私奔,偏赖我家谋害,不想为我儿守节,我偏要她守!她想另攀高枝,那是通奸,老身若找到她,必顷刻五花大绑浸了猪笼,她一辈子也别想名正言顺了!”

温氏心知慕容家已有了强硬的后台,底气十足,不怒反笑:“老姐姐,别忘了,你的亲骨肉在牢狱,遍地虱鼠的地方,我家老爷感念旧亲,冤家宜解不宜结,心生怜悯,才让妾身来这一趟,你即不识抬举,那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各算各的账,看谁耗得过谁,我儿一日找不到,我就一日不撤状,隔三差五啊,再去鸣鼓,求堂上大人主持公道,重审谋害我儿的嫌犯,老姐姐,你可就一个亲生骨肉了,可掂量清楚。”

李氏跌坐回太师椅,碰到对手了。

到底是个钻牛角尖的,前后僵持了一个月,听闻温氏果然去击鼓了,女儿又过了一遍堂,挨了三十大板,皮开肉绽,旧疮未好,复添新伤,当夜哭的肿了眼泡,翌日不情不愿去了工部员外郎府,说明只出休书。

慕容槐捋须斟酌一番,反正十一也无法名正言顺再嫁,和离休弃都一样,重要的是自由身,才好心安理得伏侍皇帝,当下答应了。

大理寺撤案的理由是,女儿给托梦了,在一处阆苑仙阁的地方,本就是修道之人,许是遇到了仙人点化,飞升去了,望两家勿要再结怨。

先前都是误会。

卜姓夫妻就这样被放回了家。

和休书一起带来的,还有父亲的留言,安可随母姓慕容,以嫡女之名寄养在四哥名下,从此与陆家脱离关系。

这寓意很明显。

养了五六天,头才晕的不厉害了,勒着白纱,掀被下了地,坐到机杼前,开始梭织,何嬷嬷见了,忙劝:“姑娘,你伤才结痂,可不敢着了风,这是要命的。”

定柔回屋裹了一条丝巾。“咱们不能在人家里吃白食,要活得有体面,我的纬线不够了,你去帮我缠一些罢。”

皇帝这次惊魂未定,整整一个月不敢露面,如此秉性刚烈的女子,他是真的惧了,不敢再触犯,那夜回来,又灌了许多酒,心灰意冷,伤心到极处。

她宁死也不愿跟他。

弥日累夜,思念如疾草一般疯长。

这一日宣了张夫人进宫,到昌明殿问话。

坐在御案后,玄色龙纹长袍,累丝蟠龙嵌宝金冠,方才从太庙祈雨回来,穿的大典吉服,又见了使臣,腾出了空暇。张夫人抬眸间,惊觉他清瘦了一大圈,颧骨都突出来了。“她......可痊愈了?”

张夫人禀道:“夫人肉皮儿生的好,那痂掉了,竟没留下疤痕,诚然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还是没日没夜纺缉。”

皇帝踌躇地问:“她......可提朕一字半句了?”

张夫人心叹,幼时怎么没瞧出陛下是个至情执意的孩子,到了这般份上,还惦记那木石心肠的女子,有没有眷恋半分。

她心中不忍,却不敢欺君:“回陛下话,没有。”

皇帝沉痛地阖目,黯然神伤,好一会儿以后才道:“朕想......去看看她,只看一眼,可以吗?”

张夫人敛衽一拜:“那是陛下恩赐的宅邸,陛下想何时去就何时去,无需在意旁人。”

答非所问。

第二日,皇帝坐马车里,在张宅外踯躅了半晌,里面远远传出安可的笑声,和织机的声响,左思量,右徘徊,还是没忍住,跳下车厢,手中抱着一只木马小鹿,是亲雕琢出来的,第一次做木匠。

沿着甬道进了圆月门,安可一见他,圆嘟嘟的小脸笑出了玲珑甜美的梨涡,张开手臂,步态蹒跚地走过来,扑进了怀。

定柔端着一箩筐缠好的纬线出来,一眼也没瞧他,径直坐到织机边,梭好纬线,又开始吱吱吱吱。

皇帝逗弄着安可,抱在小木马上摇晃,小女娃笑的咯咯咯。

望了一眼魂牵梦萦的身影,心头痛不可遏。

头上的伤已无踪影,依旧Q巧袅娜的身姿,眉目如画,冷漠的没有温度。

张夫人见气氛僵只好主动搭话:“夫人可会织克丝?”

定柔背身对着人,道:“只会简单的图案,我没学成。”

张夫人激动:“哎呀,老身正想要一床寿字被,将来好进棺材的时候用。”

定柔道:“好啊,你去经线吧,我给你织。”

张夫人不由得啧啧赞叹:“夫人这双手娇小玲珑,嫩的像剥皮鸡蛋,竟这样巧,纺缉缝纫跟玩儿似的,老身还一次见这样的大家闺秀呢,这女工上头,闺阁里的小姐大多只会刺绣,夫人却民间女子过日子的活计样样手到擒来,真叫人羡煞呀,老身若有您这样一个女儿就好了,这些都是您府中教授的吗?”

定柔摇一下头:“我在姑苏妙真观长大的,这些都是我师姑妙清教授的,我比她差远了,我师姑俗家时,是姑苏数一数二的绣娘。她说‘夫是田中郎,妾是田中女,当年嫁得君,为君秉机杼①’,要我将来嫁为人妇过日子要什么都拿的起来,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了,师姑是个利索果敢的人,我有点笨,挨过不少罚。”

皇帝沉痛地呼出一口气,心如刀攒,她初进宫那时,他的想法真可笑。

以后的日子,他又开始了那个习惯,每日下晌到张家去,坐在院中央的酸枝木圆桌边,品茗着茶,静静看着她的背影,只是看一眼,每日便觉心安澹然。

整整两个月,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暑气渐消,一叶梧桐一叶秋,一点芭蕉一点愁。

花架上的紫藤萝渐渐凋落尽了,披纷一地紫英,落入泥土,残香半留。

安可走路已十分稳当,每日在内院伶俐地跑来跑去,玩小木马,说话却有些笨,几个月过去,还是“婆婆、抱抱、吃吃”,旁的稚子鸿蒙之初,都是先学会叫娘亲,这孩子偏是个例外的,定柔心中焦急,抱着她反复教,却毫无成效。

这日下晌皇帝来了,进了圆月门,安可的眼睛骤然亮晶晶的,穿着素色小袄裙,梳着两个牛角,圆滚滚的小身躯噔噔噔奔过去,扑进了男人怀抱,甜腻腻的嗓音大叫了一声:“爹爹!”

清脆响亮。

正在织机前忙碌的定柔手中一僵,后背升腾起一股寒意,气血缓缓倒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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