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光(2) - 花好月圆人长久 - 薛定谔猫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伞下光(2)

阳光从鲜亮的红色棉花窗帘中间射了进来,照在身上又暖和又舒服,带着一丝瘙痒,像是姐姐的纤细的手指。这和之前在桃花山庄里迥然不同。思及已然回到家中,王若离精神为之一振,“姐姐你怎么那么早起来啊,不多睡一会吗?”

姐姐抬头笑了笑,“若离你也快点起来了,睡了那么久也不怕睡糊涂了。”

“才不会呢!”她这样说着,却是爬了起来,眼睛也不愿意睁一下,就这样让丫鬟弄清楚之后,便跑到了王若即身边,俯下身子看她在做些什么。

王若即的书桌是正对外头花园的,从这里的漏窗往外看,可以说是一览无遗。而她的画中的景物则是花园中心那座石雕,那座石雕是父亲前往瑞南救水之后,嘉盛帝赏赐的。石雕运的那几日,不少朝廷官员都来家中要见识见识这块石雕。看了一会王若离便觉得很无聊了,打了一哈欠后问:“先生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平日里连生病都不愿休假,也不愿别人代课,竟然那么多天不出现。”

“我也不知道。”王若即同样疑惑,“大概是家中有什么急事吧。”

“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王若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用力的蹭着王若即的身子,“姐姐……不如我们出去看一看先生吧。”

王若即却回头瞪了她一眼,王若离这才注意刚刚自己那么一蹭,王若即一个手抖,整张画都毁掉了,可王若离才不怕,她挽着王若即的手臂晃来晃去,“姐姐……你看看我,都那么久没出去了,再不出去大家闺秀就真是锈了!”

“你啊!”姐姐本来沉下来的表情变成了苦笑,显然是被这一番话都逗得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她摇了摇头便道:“去是可以去,不过得注意安全。”

“太好了!我就知道姐姐你最好了!”王若离用力给了王若即一个拥抱,奔奔跳跳的转身便要出去。

“但是要带上画眉。”

“啊?!”王若离皱着一张脸回过头去,姐姐的脸上的笑弧更加深刻起来了,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温柔。

景飒先生是一名御史,当初她刚刚上私塾的时候,因为思想观念的不同和他大吵起来,时常两个人眼神碰撞的时候能够产生滋溜溜的电闪雷鸣。可景飒好歹比她大了个十多岁,而且又是先生,和自己一个学生吵起嘴来多丢面子,以至于每每憋成了猪肝红,而王若离则是不怀好意的诅咒他早点得高血压。

在后来的磨合与相处中,王若离也逐渐适应了这种教学风格。她明白,这并不是别人的错,完全是她自身的问题,因为她来自现代,她对于这个时代的人都抱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惯有一种“你们这些愚蠢的地球人”的想法。再加上王首辅的身份地位——虽不至于所有人都顺着她,但是也没有多少人会触她霉头的——这更是成就了她骄傲的资本。所以,先生不顺她,才使自己和炸了毛的猫一样发作起来。在意识到自己的缺陷之后,王若离开始克服这一点。

当然,景飒先生是一个很才华的人,这也是王若离肯收敛自己性子的原因之一。

本来她也是奇怪为什么先生到了六品御史之后怎么都升不上了。问了父亲之后才知道,原来县试时受了贿的考官将先生考卷换下,导致先生名落孙山,本来已经认为是自己的学识不够,可是却发现学识落于自己不亚十条街的人都在榜上,于是去查证他心中所想,经过证实之后,大闹了一场,在审案的时候本是差点被人屈打成招,后来火起竟然抽出一旁衙役的刀,当场冲了上去一刀捅进那考官和知县的身上。

王若离听到这个,那叫一个佩服啊,心想这才叫做真正的汉子嘛!

不过毕竟是一个读书人,力气不够大,那两个人只是重伤,没有死成。事情被闹得很大,圣上震怒,下令彻查此事,没想到的是参加到科举舞弊的官员人数巨大。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那个场景,但是也能够想象得出来。与这舞弊案有关的官员全部下令处死,而后彻底清查,将受贿严重的官员砍头,以此杀鸡儆猴;轻的则流放边疆不毛之地,以此来显现圣上的仁德之心。

但先生并不是最后的获胜者,那些被下令处死流放的人在朝为官那么多年,有多少亲戚,同僚,朋友。景飒就如同过街老鼠一般被人追杀,还是父亲惜才将他硬是保了下来。之后景飒便自己主动要求来教书,以偿还王首辅的恩情。

“先生!”王若离走进书房,一眼便看到坐在椅子,脸上表情有些苍白的先生。

“怎么了?”景飒的神色看起来很疲倦,眼圈下是化不去的浓郁,好像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了,整个人显得格外的憔悴。

“先生你不舒服吗?”她疑惑的问:“你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没精神,需要叫大夫来么?”

“不用了不用了。”景飒摆了摆手,撑着桌子勉强起身,可却晃来晃去的,似乎一阵风都能刮倒。王若离上前扶住他,将他扶到外头的椅子上。

看着景飒的脸色,王若离却奇怪到底是什么能把刚正不阿的御史大人给逼成这种样子。前阵子先生还是满脸春风得意的样子,可是现在竟连课都不去上了,每天缩在屋子里头。她狐疑地望着景飒,该不会是情伤吧?

“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先生你真的没事吧?”她露出小意的笑容,总不能说说自己刚刚正在腹诽他。

“咳咳……”景飒忽然开口,面色沉重,语气艰难,“若离,我问你个问题。”

“先生请说,我一定知无不言。”王若离眨了眨眼睛,盯着景飒。

景飒先生纠结着脸,王若离也猜到了,肯定不是什么好问题。“如果有一个女子和你约好了一件事,可是当你完成时再去找她,却发现她不见了,你会怎么想的?”他斟酌了许久,说得含糊不清,但王若离还是勉力听明白了。

随机她就是一愣,还真是情伤啊?她一脸凝重的说:“要么骗财要么骗色!”

“人之初,性本善。若离你小小年纪,思想怎么如此阴暗,应该把人多往好的地方想想。”景飒苦着脸说,“会不会是她忽然有事来不了,或者出了什么事情她一时半会被拦住?”

王若离心中冷笑,“先生不是已经有主意了,何必来问我呢?”是想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使自己获得暂时的安心吗?为何人们总是宁愿接受披着真实外衣的谎言,也不愿意相信*的真相?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景飒,对方无言以对,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了。过了好一会,他才沉沉叹气,“也许,你是对的。”

本来就不是真心想去看望,只是被关在家里太久了,想要出去玩罢了。和先生说了一会话,王若离便告辞离开。等出了门,就遣画眉和轿夫先回去,她要到处走走,并叮嘱画眉,如果父亲和姐姐问起来,就说她去找蔚抹云玩了。

天空那,果然还是外面明亮呀!

食物啊,还是外面的好吃!

她一边感慨地舔着糖葫芦,一边露出笑容来。

不过该去哪里玩呢,蔚抹云现在也不像从前一样,可以每天陪自己疯跑了,温君要忙着温书,而且没有蔚抹云他们之间总是冷场,除此之后,也没有其他相处得好的朋友。想着这点,她又有点沮丧起来。可是,依着自己性子,要她主动去找别人交流真的太难了,更何况自己的脾气还不怎么好,除了蔚抹云那个嬉皮笑脸的家伙,王若离真的很担心还有没有人可以受得了。到时候,要是惹出什么祸来,让父亲丢脸就不好了……

“唉……”

身后忽然传来打着招呼的声音,王若离回过头去。来人漂亮的桃花眼像是潺潺清流,一脸的干净纯粹,眉宇间英气逼人,洒脱俊朗,他朝着她微微挑动眉毛,

“小狐狸~”

“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王若离心里愉悦,嘴上还是毫不客气。

六岁的时候相识,那个时候对方已经是个嬉皮笑脸的公子哥,仗着一副好皮相,时常逗弄着女孩子,而且嘴巴又甜得和抹了蜜似的,时常把人哄骗得团团转。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带着狡黠的幅度,嘴唇抿成一条线。像天生就是活在阳光下面一样,就算是摔倒了,也要摆出一个漂亮姿势的得意少年。

“别这样嘛。”他和她并肩走着。“我出来办正事的!”

她冷哼一声,“你能有什么正事要办?我可是记得这么一句话,‘天不遂人愿,故使侬见郎’。”

“哎哎。”他发出怪叫,“别这样说我们嘛,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做好兄弟的,谁见过自己对自己兄弟那个‘侬见郎’的啊?”

“是啊是啊。我也一直把你当做我姐妹看待的,而且是亲姐妹!”王若离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抚远伯这么冠冕堂皇的和我一起漫步,不怕被其他姑娘看了,伤了芳心吗?”

“当然不咯!”他露出坏笑,“我这时有意而为之,你看你现在如此和我一起浪漫的漫步,那些乱七八糟的眼线不是都看到了,那么……”他拖长了音量。“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有一腿,到时候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你父亲也没办法啦,只得把你嫁给我,咳咳,我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王首辅的支持。”

“别府上的姑娘可都说抚远伯那张嘴最巧了,连树上的鹦鹉都能说下来。”她想起了昨天的事,拉下脸来。“你来真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抚远伯忽然冷了脸,不悦的说,“我是这种人吗?我们认识多久了,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就这么怀疑我的吗?”

她知道自己这番话任凭哪个人听了都不会高兴,她和蔚抹云感情好是一回事,但是若是以伤害父亲,她就不会那么客气了。王若离语气中带着抱歉的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威远侯那件事吧,没办法的。”

“算了,勉强原谅你了。”儿时的同伴还是臭着一张脸,但王若离知道,他已经消了大半气了,从来都是这样,只要你肯好好道歉,他的心头火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去得也快。“唉,你家也要到了,我就不和你多话了啊。”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