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也许他直觉里发现了,所以他必须一举把这场露水姻缘毁掉。那晚她对他或其他别的男人所有的情慾,一下全空了,她和他一刀两断,就像此人从不曾在她生命里出现过。
她恹恹无力的一天混过一天。眼前什麽都没有了,只有空虚的煎熬,克里夫称之为两人守在同一屋檐下,已然成为习惯,融为一体的生活。
“为什麽男女都不衷心喜欢对方?”唐妮问汤米.杜克斯。他有点像她的导师。
“哦,可是他们是衷心彼此喜欢的呀。我倒觉得从有人类以来,男人和女人没有像现在这麽彼此喜欢,真正相爱的!拿我来说我比较喜欢女人,她们比男人有胆识,跟她们可以坦白些。”
唐妮思索这席话。
“啊,你说得是,可你从不和女人打交道!”她说。
“我?我这会儿不就诚诚心心的在和女人说话?”
“是没错,是在说话”
“如果你是个男人,我除了诚心和你说话,还能如何?”
“或许不能如何,但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要你喜欢她、和她说话、同时又爱她、想把她弄上床,对我来说,两者根本是矛盾的。”
“可是不该如此呀!”
“毫无疑问的,是不该像它现在这麽湿,它湿过头了,问题就在这里,我喜欢女人,喜欢和她说话,也因此我不爱她们,不想和她们有牵扯,在我,这是两码子事。”
“我认为该是并行不悖的。”
“好啦,该不该那样子,我也管不上手。”
唐妮细想此事。“这不对!”她说。“男人能爱女人同时和她们说话,我不相信他们在爱女人的时候,却不和她说话,不对她们友善,不和她们亲密相处。怎麽可能?”
“好吧!”他说。“算我不知道。别听我的泛泛之言,我只知道自己的情形。我喜欢女人,但对她们没那方面兴趣。我是喜欢和她说话,说话让我觉得在某一方面和她们蛮亲密的,可是说到要亲嘴,那可就门都没有。所以你瞧,情形就是如此。可别拿我当榜样,我可能是个特例,喜欢女人而不爱女人,要是她们强迫我作一副相爱状,甚至弄得彼此纠缠不清,那我反而会恨她们。”
“这样难道你不遗憾?”
“干嘛要遗憾?才不呢!我瞧查理.梅得和那些拈花惹草的男人啍,我一点也不羡慕他们!如果老天赏我一个我想要的女人这点,我猜我是性子冷淡了点,加上太执着於一些特定的女人了。”
“你喜欢我吗?”
“很喜欢呀!但是你看,咱们之间就没有亲嘴的问题,不是吗?”
“完全没有!”唐妮说。“可是,不该有吗?”
“什麽,你行行好吧!我喜欢克里夫,可是如果我跑过去吻他一把,你会怎麽说?”
“这两者间不是有差别吗?”
“就你我来说,有什麽差别?我们都算是有头脑的人,男女之事暂且不提。只是暂且不提。要是我这会儿摆出一副欧洲大陆男人的样子,吹嘘床上经验,你会喜欢吗?”
“我会很反感。”
“那就对了!告诉你吧,如果我真正是个男人,我也碰不到同类的女人,好在我不觉得可惜,我对女人仅止於喜欢罢了。有谁会强迫我爱或假装去爱,接下来和女人搞起性游戏来了?”
“不,我不会。可不这样不是有问题?”
“你可能觉得,但我可不。”
“没错,我觉得男女之间是出了问题,女人对男人不再具有魅力了。”
“男人对女人有吗?”
她咀嚼着问。
“也不太有。”她诚实以对。
“那麽就别再费神了,只要单纯、规矩的,像正常人彼此往来就行。勉强搞性行为,何必呢?”
唐妮明知他是对的,却因此感到十分落寞、又觉得茫然无依,像水上的浮萍。她、或任何东西,有什麽存在的意义?
是他的青春在抗议。男人呀,似乎这样的老迈、冷漠,一切都是。麦克立斯让人消沉到这地步,他太差劲了。这些男人对女人没有真心,他们就是不想真正要一个女人,连麦克立斯都没两样。
而一群痞子们,假装对女人真心,玩的却只是性游戏,行径越恶劣。
这种无聊人生,人只能受煎熬。真的,男人没有真正吸引女人的魅力,你要是骗得过自己,硬说他们有吸引力,就像她为了麦克立斯骗自己一样,那你也已经做到极限了。你也只能这样空空洞洞的过下去。她透彻的了解到人们为什麽大开鸡尾酒会,大跳爵士、查利斯顿舞,把自己累到撑不住才罢休。你得想办法消耗掉你的青春,否则你就会遭到它的毁灭。这可怕的青春!你觉得自己老得像圣经中那活了九百六十九岁的马瑟拉,可是那东西还在对你嘶嘶叫,让你不得安宁。无聊人生、无趣之至!她後悔自己没跟密克跑了,一辈子过那没完没了的鸡尾酒会和爵士舞的人生,好歹那比白活一场,死不瞑目好。
一天,她心情不佳,自个儿踱到树林去,步子沉甸甸,对四周无知无觉的,连自己人在哪儿,都不理会。突来的一声枪响,她给吓一跳,生起气来。
举步时,她听见人声,又缩回去。有人!她不想撞见人,但耳朵尖,听到小孩子的哭声,心里一动,断定有人在打骂孩子。她往潮湿的小径大步走去,心底一股火气越来越盛,随时可以和人吵上一架。
转个弯,见到前头两个人,一个是那守园人,一个穿紫大衣,头戴鼹皮帽的小丫头,哇哇哭着。“闭嘴,你这假惺惺的小婊子!”那男人怒吼,小丫头哭得更嘹亮。
康斯坦丝两眼冒火,大步向前。那男人掉身看到她,从容行个礼,一张脸却气白了。
“怎麽了?她为什麽哭?”康斯坦丝质问,口气很硬,却喘吁吁的。
那男人讥弄似的笑一下。“不要,你不要问她。”他操一口土腔寒声说。
唐妮像给当脸掴了一个耳光,脸色都变了,她扳起脸来看着他,深蓝双眸隐隐冒着怒光。
“我是问你。”她气极败坏道。
他摘了帽子,怪里怪气鞠个躬。“你是在问我,爵士夫人。”他道,然後又操起土话来了。“不过我不能告诉你。”他变成军人,一脸莫测高深的神情,只是脸色恼怒泛白。
唐妮转向那孩子,她大约八、九岁,黑头发,红脸蛋。“小乖乖,怎麽了?告诉我你为什麽哭?”她少不了要用适合这种场面的温柔调儿说话。小孩呜咽得更厉害,忸忸怩怩,唐妮更加温柔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告诉我人家怎麽欺负你!”语气更柔和。她在针织外套的口袋摸索,还好找到一枚六便士银币。
“别再哭了!”她俯身对孩子说。“看,我有什麽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