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广济寺(2) - 夜半鬼声 - 茈荜茈茯 - 女生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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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广济寺(2)

十五的早晨,天边刚有些晨曦,程佑礼便感到耳旁有人在叫他。没来由的烦躁让他翻了个身,蒙上薄衾继续睡。苏禾见他背过身去,伸手扯蒙住他脑袋的被子:“起来了起来了,礼少爷,今儿要去广济寺上香,您若是不起,老太爷怪罪下来的话,那可就……”

程佑礼无动于衷,像磐石一样一动不动。

苏禾其实对于这种伺候人、包括叫起床一类的活儿很没耐性,可惜在东曜阁的这些日子她多多少少也有些习惯了,于是她继续喊道:“少爷,少爷……”一面用手摇他。程佑礼只是呓语一声,脑袋埋得更深了。苏禾凑近,看到程佑礼睡得很沉,嘴角还流出“龙涎”,也不知那儿来的胆量,就伸出手在他的脸上轻拍了两下:“再不起来可就迟咯!”没想到程佑礼猛地一跃而起,喝道:“你烦不烦!……”话一出口,看见苏禾伸出的手仍悬在半空中,尴尬的神色滑过他清透的眼底,他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嘴边的黏着感,不由伸手用袖子胡乱地擦了一下嘴:“揩牙。”

苏禾收回手,直起身子,垂眼笑道:“您可总算是醒了。”说着将青盐和茶杯递给程佑礼,端起准备好的痰盂。

这时候芷幽端了铜盆和布巾从外头进来,将铜盆放下,抄水拧干布巾替程佑礼擦脸。程佑礼皱着眉头扫了一眼窗外,对着苏禾口气不佳道:“天儿都这么亮了你怎么现在才叫我?想让我今儿被骂不是?”

嘿,这还有理没有?苏禾倒吸一口气,她可是一早儿地就叫他了,只可惜人家是赖床大王,拖了半个小时这才爬起来,反倒怪在她的头上。见苏禾被程佑礼责怪,芷幽看向苏禾的眼神中滑过一丝幸灾乐祸。

“我可是足足叫了您有半个小时,您自个儿不起,我这不没辙么?”苏禾道,“您可得快些,时候真不早了。要不您把点心带身上,我替您打包好,您路上吃,免得迟了。”

“我都快饿死了,路上吃个什么,路上是睡觉的!我就要现在吃!”程佑礼直起身子,双臂展开,让芷幽替他穿衣,“哎,对了,什么叫我‘带在身上’,你这当丫头的不会替我收着呀。”芷幽小心翼翼地抬眼打量程佑礼的神色,发现他是跟苏禾说的,于是只顾着手里的活儿,没有插嘴。

苏禾不以为然道:“那可轮不着我了。”她伸手指了指芷幽,“让芷幽姐替您打理好吧,今儿您只得一个丫鬟跟着,婷绣昨儿请了假,一大早就赶着回家拿东西呢。我还得留在这儿照看着,离不开身。”

“哼,”程佑礼斜着眼打量苏禾,“怕是你偷懒的借口吧,东曜阁谁不知道你是最懒的?”

芷幽正俯身替程佑礼佩戴玉佩,听程佑礼处处话中与苏禾作梗,心下大喜,不由狐假虎威对苏禾道:“哎,那谁,有劳苏妹妹把匣子里的香囊给递来了。”

“是是是,是我偷懒成不?那您问问芷幽姐可愿意跟我换,我可无所谓去不去那什么广济寺。”苏禾侧身将分隔的小抽屉拉开一个,里头只摆放着一个紫色的香囊,想来与别的抽屉分开放是为了防止窜味儿。将香囊拿出,递给芷幽。

“我也无所谓,不过昨儿做了准备,不去有些亏。当然究竟我去还是苏妹妹去,还是得看少爷的意思。”芷幽说着伸手欲接香囊,哪知被程佑礼粗鲁地一把扯过去。程佑礼对着鼻子闻了两下,皱眉道:“着什么味儿的,闻着真燥人,换一个。”“拿来我问问。”苏禾拿来一闻,浓郁的薰衣草香味涌入鼻息,想不到晚清还有薰衣草的香包啊,不过她也不是很喜欢薰衣草的味道,也就换了别的。

吃过饭,天已大亮,苏禾和另两个小厮将程佑礼与芷幽送到门口。

“我可就到这儿了,路上可得小心着些,芷幽姐照顾好少爷。”苏禾将最后一句客套话说完,她今儿起得太早,眼看着一双眼皮儿都得耷拉到脸上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你大清早儿地站门口打个什么哈欠!”程佑礼不耐烦地喝道,“哪个丫鬟像你这样没头没脸儿的?就你一个人整天绑着一条大辫子跟大老爷们儿似的,可丑死了!”

一句话把苏禾吼清醒了,诶,什么叫“没头没脸儿的”,什么叫“跟大老爷们儿似的”?这都是些什么词儿?苏禾险些内伤,双手一叉腰,也不想当着别人的面儿跟程佑礼这种钻牛角尖儿的人对着干,就随意道:“您到底是一刻都不给咱好脸色看的。快走吧您呐,免得大爷骂。”

“呸,你这样的丫头留在家里谁听你的?等我回来还不得乱了套了?!”程佑礼一把拉起芷幽的袖子,把她往门里推搡,“芷幽,你留下,她留下我不放心。”

芷幽愣了一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哟呵,那,那我就不去了?”

“还去个什么呀,东曜阁就交给你了。”程佑礼脸色稍稍缓和。

“哦。”芷幽泄气地将双手塞进袖口,对苏禾撇撇嘴,“得,今儿我留下来陪苏妹妹。”

“陪个什么呀,苏禾,还不跟我走?”程佑礼口气又变差了。

苏禾一怔,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暗绿色、胸前还带着点点油渍的“家居服”,苦笑道:“唷,我可没作准备,现在换衣裳也来不及了,就连头都没来得及梳得仔细,怎么去?这‘大老爷们儿辫子’可不等着给少爷丢脸?”

程佑礼转身就走:“偷懒的东西,还不快跟上,想害我被骂不是?”

苏禾满脸黑线地跟嘴角抽搐的芷幽对视一眼,扯出一个“抱歉哈”的笑容,小跑着跟上程佑礼的步伐。

果然,车队在院儿里早已准备好,只等程佑礼一个人了。夏长坤见了姗姗来迟的苏禾与程佑礼,问也不问便对苏禾喝道:“怎么耽搁到这个时辰?老太爷可都等了许久了,克扣半个月的月钱!快上车!”

“我……”苏禾被夏长坤喷得莫名其妙,本能地解释道,“礼少爷他吃饭……”

“狡辩个什么!”夏长坤不耐烦地打断苏禾的话,“克扣一个月的月钱!”

一句话堵得苏禾险些跳脚,可碍于不想再继续损失银子,只能心疼地跟着程佑礼爬上三平驾着的那辆马车,刚一坐下,苏禾便道:“托少爷的福,一大早儿地我就足足丢了一个月的银子!”

程佑礼似有好笑地往后靠着,环起手臂:“那不活该么。”

“说了把点心带着路上吃,您偏不听,这下可好。您得陪我的银子。”苏禾一本正经道,银子这事儿可马虎不得,来了清朝苏禾才明白原来一两银子是很有价值的:譬如一个包子顶多只要两三文钱不等,一两银子为十钱原本乃是1000文钱,可自咸丰年间起银价飞涨,等到苏禾这会子一两银子都能换近三千文钱了,掐指头算算也得多少包子啊!故而以前看电视剧里头一出手就是n两银子、把一百两银子给青楼女子当小费一类乃是很火星的作为。

“你一个月多少?”苏禾本做好了被程佑礼一句话拒绝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程佑礼反倒是问了这么一句,让苏禾诧异地抬眼看向他,发现了他眼中一瞬间的认真神情。只可惜只是一瞬间,那双墨蓝的眼里迅速蒙上平日里那种不屑与戾气。

苏禾坚毅地伸出一根笔直的食指在程佑礼面前:“整整一两银子啊!”

“噢,你果然是穷人的命,区区一两银子也跟个宝似的,我要是夏爷我就罚你一年的!反正才十二两银子么。”程佑礼翻了个白眼,扭头望向窗外。

果然,程佑礼只会说风凉话,不可能赔偿苏禾的损失的。

“呵,”苏禾冷笑道,“成啊,反正才‘区区’一两银子而已么,那就记您账上,等累得多了您早晚得一并还给咱。”说完靠向另一侧的窗户,不理。

“哎,喂,喂,姓苏的。”程佑礼开口道。

“干什么您呐?”苏禾没好气地回头。

“嘁,瞧你那样儿,真小家子气。”程佑礼吊儿郎当地伸出手,将左手小拇指上的一个玉指环取下,在手心儿里头掂了两下,“你看这个抵你那一两小银成么?”

苏禾接过玉指环,仔细一看,这指环虽小巧玲珑,但雕琢极为精细,通体莹亮,内容的绿丝游离形态竟如碧云一般飘逸。苏禾故意撇撇嘴道:“这玩意儿打发谁呢?马道台大街一走出去就能在挑担子的那儿买到,一个铜板仨!”

“什么玩意儿!”程佑礼换上一脸正经,夺过那玉指环用两指捏起,伸到苏禾眼前,“看清楚了,这可是正经儿的和田玉,你那什么眼神,还一个铜板仨,你要是能一个铜板买到这样的,我倒贴给你几个!”

“哦,是吗?拿来我瞧瞧。”苏禾接过,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其实这玉嘛,虽小,但远远不止一两银子的价钱啊。好在程佑礼一个小孩子心里没个轻重,苏禾这回算是赚了。随意地扫了一眼,苏禾一面将指环往袖子里头塞一面满不在乎道:“唉,那我就勉为其难让这玩意儿抵那一两银子吧,虽说典当行还不一定要这玩意儿呢……”

“你要拿去当了?!”程佑礼一脸嫌恶地看向苏禾,仿佛她就是一个见钱眼开的孔方兄。

“是啊,不当了我拿什么换银子去?”苏禾故意笑道,与此同时微微颠簸的车外鞭炮声由远而近。

“行行行,你当吧当吧,嘁,真不识货,就你这样的无知丫头片子最好骗。”程佑礼也不去管它,听见了鞭炮声,顺手撩起帘子向外望去,只见鞭炮的青色烟尘中,街道旁一家市口极好的店面挂上了崭新的招牌。程佑礼扭头对苏禾道:“你看你看,这样的字号就是专门骗你这种无知丫头片子的。”

苏禾伸过脑袋一看,那匾额上写着金色的打字:协和信。原来今儿早晨协和信的京号开张,怪不得这么热闹。苏禾道:“你听过这家号?做什么的?钱庄么?”

程佑礼懒洋洋地想了想:“哦,这个啊,听我爸说过那么一两次,名字耳熟,大差不差吧。说是票号呢,都开到咱北京城来了。”

“票号?”苏禾对此略知一二,乃是清朝中末期由典当行和钱庄渐渐发展起来的进行汇兑和存放款的民间金融信用机构,不过个中细节苏禾倒是未曾有机会仔细领略。难道程佑礼这小子还能知道些什么?

程佑礼似乎很鄙视苏禾那一脸无知的表情,言简意赅道:“你管那么多干嘛,不是你个丫头能搞明白的,甭看了,就是那帮山西人开的票号,多着呢,就跟日升昌一样儿的。你把这戒指拿过去说不定他能给你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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