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
原本晴朗的天渐渐布满了乌云,山风呼啸,各门派的旗旙在校场上猎猎翻飞。校场上,众人只见泰山派掌门左震霆手持一柄长剑,而他对面同样持剑而立的白衣青年,不知是何来路。
左震霆目光从看台上挪回,冷眼注视着沈潋:“老夫一把年纪,不愿武林同道议论老夫欺压晚辈。沈公子,老夫让你三招。”
左震霆本以为年轻人争强好胜,总是会嘴上推诿几句,却不曾想沈潋二话不说便拔出佩剑,那剑流光若雪,锋芒逼人,一看便知是把吹毛断发的好剑!
沈潋笑了笑:“如此,那便三招之内,打你下擂台。”
好狂的年轻人!在场的人凡听见沈潋所说,无不发出这样的感叹。就连站在看台上的武林盟主叶青锋,也不禁皱了皱眉头。整个校场上,唯一神色自在的,怕是只有容晏一人。
秋池在容晏身边小声道:“师父,这登徒子能赢吗?”
容晏不知从那儿摸出了一把扇,风轻云淡地摇着,淡声道:“易如反掌。”
擂鼓声响起,一炷香被点燃,擂台充斥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只听擂台下一弟子高声唱道。
“比赛开始!”
顷刻间,沈潋负剑而上,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左震霆没有想到这青年竟然有此武功,心中暗暗一惕,当即拔出长剑,反手一剑格挡下沈潋的剑招,脚下弓步却被沈潋险些压弯。左震霆没想到,沈潋这身法如马踏飞燕,看似飘渺无痕,没想到这一剑却带了这么大的力道。他此刻知晓沈潋的身手绝非普通江湖人士,恐怕不出意外,也是个一等一的高手。这等身手矫健之人,他若真是三招礼让,怕是无法全身而退。
那一剑挥去,沈潋见左震霆还能在剑下支撑,自己也仅是将他的腿压弯了些许,心中不免发笑。没想到这泰山派的老家伙,竟也真有那么些本事。沈潋抬头看了眼看台上的容晏,嘴角挂上一抹笑。剑尖却突然一转,在左震霆剑上来了个横扫。左震霆当即飞身退避,一脚蹬在擂台的桩子上,挥手劈出一剑直扫沈潋面门。沈潋反手格挡,嘴上却朗声笑道:“左掌门说让在下三招,怎么这才第一招,就违逆自己刚刚说的话了?”
左震霆目光飞快地在人群中一扫,果然有人扎堆交头接耳。左震霆劈手下力,有些狠厉道:“沈公子如此境界,何须老夫再让。”
说完,两人飞快弹开,又火速拼至一处。刹那间,只见刀光剑影,白衣青袍化做两色影子。沈潋身法迅疾,抬手一剑反挑左震霆面门,左震霆旋身而动,剑招大开大合。二人各有所长,但泰山派破水剑乃是一门绵延了百年的功夫,期间不知多少代掌门又加以改进,最终才在泰山派中代代相传,实力不容小觑。沈潋第二招落空了几剑,几次都险险同左震霆的剑擦身而过。左震霆面色阴沉,恨不得将沈潋身上刺出几个窟窿,每每要刺中时,却不知那沈潋究竟用的是什么奇招,总能被他巧妙避过。沈潋同左震霆虚晃几招,将对方武功路数摸了个大概。眼看着看台上容晏朝他露出一丝笑,远远的有些分不清意味。沈潋心念一动,兴致突然高涨起来,便不打算再同这老东西纠缠。
容晏身处高台,俯瞰擂台,沈潋的一举一动,尽数落在他的眼中。
左震霆原本一记重剑,眼看就要创伤沈潋,却见沈潋点地而起,身姿轻盈宛如行云流水,一时之间,左震霆身边接连出现了几道残影。左震霆被沈潋轻功留下的虚影包围,心头一警,几道剑气接连劈出都只是打散了影子,连沈潋一根头发丝儿也没碰着。只见沈潋凝聚内息,剑气如虹。沈潋一剑挥下,不偏不倚向着左震霆的面门而去,左震霆急忙横剑格挡,却未曾想沈潋这一剑威力更胜之前,竟带着泰山压顶般的气势,一剑将左震霆压得重重跪地。沈潋凌空一翻,一脚横踢顶上左震霆的剑,左震霆竟当场摔出擂台!
“妙剑~”容晏轻声呢喃,眼神突然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校场上一片死寂,所有人看着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白衣青年一脚将江湖上有名的破水剑——泰山派掌门左震霆踢出擂台。场上各家掌门面色各异,都打量着沈潋这个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年轻人。叶青锋看着沈潋,目光中多了些审视和惊讶,忙问容晏道:“容公子,这位沈公子究竟出自何门何派,竟有如此的身手!”
容晏怡然地摇了摇扇,笑得极轻:“叶盟主若是好奇,不如待会儿亲自问问。”
短暂的死寂过后,泰山派的弟子一窝蜂地涌向左震霆,一口一个师父地喊。
沈潋负剑立在擂台上,一身白衣不染尘埃,显得分外招摇。沈潋朝着倒地的左震霆比划了个三的手势,缓缓笑道:“说三招,就三招,左掌门承让了。”
左震霆本无大碍,只是沈潋剑招太猛,方才沈潋打得又急,下手有些失了分寸。左震霆性命无忧,只是肋骨至少折了两根,需要卧床修养数日罢了。泰山派弟子怒气腾腾,一个二个拿着剑冲上台来就要找沈潋报仇。
容晏合扇起身,一脚点在围栏上,倾身飞向擂台。只见一道黑影,容晏已稳稳落地,几个步子旋到沈潋身前,就着那把顺来的扇子,一扇横在为首的泰山派弟子胸前,眉目间藏着一抹冷色。
“退下。”
沈潋立刻缩到容晏身后:“阿容,我帮你打赢了,夸我。”
容晏回头瞥了沈潋一眼,见沈潋脸上一副得意卖乖笑,看得泰山派弟子越发不忿。可无奈,如今凤梧山医仙乃是盟主府座上宾。胜败乃兵家常事,医仙又在此拦人,泰山派区区几个弟子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沈潋发落的。容晏目光冷淡,嘴角笑意不达眼底:“早点抬下去,你们师父还能少受些苦。”
说完,容晏瞧了沈潋一眼,却是许久没有说话。沈潋被容晏盯得浑身不自在,五指摊开在容晏眼前晃了晃,哼笑道:“阿容,看什么呢?”
容晏什么都没说,只是从鼻腔里轻轻发出一个哼音,便飞身上了看台。沈潋一见,立马追了上去。高高的看台上,叶青锋将方才的一幕幕都尽收眼底。只见沈潋上来,便抱了个拳道:“沈公子好风采,竟胜了我那老友。沈公子武功如此高绝,敢问师从何门何派,尊师又是哪位高人呐?”
容晏站在一旁,目光中带着些笑,就这么瞧着沈潋。沈潋背手一笑,侃道:“叶盟主严重了,在下不过一介江湖散客,无所师从,到处混了些三脚猫的功夫罢了。”
叶青锋明显不信,但又心知肚明套不出沈潋更多说辞,只好话锋一转,又道:“沈公子既是江湖散客,怎么又同容公子认识了?这其实中,莫非是有什么渊源不成?”
沈潋笑了笑,刚要开口,容晏却抢先他一步说道:“在下初到洛阳城中时,曾遇上点小麻烦,幸亏沈公子及时出手,否则险些遗失了凤梧令。”
叶青锋佯作震惊:“竟还有这等事?”
沈潋负剑而立撇嘴不语,容晏将那柄扇放在桌上,朝叶青锋道:“英雄大会顺利举办,叶盟主托付在下的事,在下也该动身了。今日宴席已毕,容某也当领着小徒,向叶盟主辞行了。”
一听说容晏要走,叶青锋脸色一变,急急上前一步,有些失态道:“容公子为何走得如此匆忙,可是我府上招待不周?有何怠慢之处,容公子尽管开口,老夫立马让下面的人去置办。”
容晏摇了摇头:“叶盟主莫要挽留,在下乃是孤山荒岭中一介闲散人,此次出山本就是为了叶盟主而来,在下早日将事情办妥,也好早日离去。”
听完容晏的话,叶青锋叹了口气:“既然如此,老夫也不便强留。”说着,叶青锋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递到容晏手上,道:“这是我盟主府乃至整个华山派的出入令牌,往后容公子要寻老夫,尽管持此令前来。”
容晏盯着那块令牌笑了笑,脸色看不出喜怒,反而秋池会意,伸手便要将令牌接过。可谁知,沈潋的手比秋池更快,一把接过了那令牌,揣到怀里道:“叶盟主托付,我家阿容定当尽心尽力。”
秋池看着沈潋那一脸笑,怎么看怎么谄媚,偏偏师父还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容晏微微颔首,淡声道:“那在下便告辞了。”
说着,容晏领着一左一右沈潋秋池二人,缓步往校场外走去。可这个时候,叶青锋却突然在背后道了一句:“容公子之前说,想从老夫这里得到一样东西,容老夫问一句,容公子究竟是想要什么?”
容晏缓缓回身,微微一笑:“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叶盟主莫急,待到日后,你便知晓了。”
......
容晏和沈潋等人离开盟主府时,天色已经昏黄。出府后,果不其然,他们三人身后便有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似乎并非华山派门内弟子。容晏对身后的人置之不理,索性就让他们自以为是地跟在身后,几个路口之后便将人甩掉。沈潋一路赏花打鸟,好不快活,只有秋池一人心中不忿。于是便对容晏据实相告。
“师父,为什么这个登徒子跟着咱们啊。”
沈潋一脑瓜崩弹在秋池额头上,嘴里笑道:“你个小南蛮,脾气倒是劲儿!回头看我不让你师父揍你!”
容晏回头,看了眼这一大一小,没言语地又把头转了回去。沈潋两部三步跳到容晏身边,不知从哪凭空变出一枝桃花,一下子晃在容晏面前,笑眯眯道:“江北都没有,赠你一枝春。阿容,送你的。”
容晏闭了闭眼睛,眄了沈潋一眼:“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沈潋尴尬地笑了声,大咧咧道:“我自然是不如阿容你饱读诗书,但至少也对了那么几个字,全仰仗肚子里那半点墨水了。”
秋池在一边偷笑,却被沈潋瞪了眼,恶狠狠道:“小南蛮你笑什么,没见过大人打情骂俏吗。就知道搁这儿杵着,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容晏实在不想再说沈潋什么,便拨开沈潋的手,径直走了。沈潋又麻溜地跟上,嘴里一口一个阿容阿容叫得亲昵。听得秋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小的少年在心里立誓,一定要把这个登徒子从师父身边赶走!
容晏平日话不多,一路上都是沈潋在搭话。容晏好几次用余光扫了扫沈潋。突然发现沈潋的面相很是年轻,带着些少年意气,怪不得明明已经是半只脚迈入不惑之年的老男人,还能顶着这张脸在外面招摇撞骗自己是十八少年郎。容晏并非恶俗之人,此时此刻却不由得心头升起一丝趣味来。
“沈潋。”容晏突然唤了声,沈潋立刻快步跑来,冲容晏歪着头道:“阿容唤我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