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酌
刚出茶楼,又进酒楼,坐得端正似小山的容晏看着沈潋在对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下,冷哼了声:“坐没坐相。”
沈潋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盯着容晏,笑眯眯道:“我看阿容你坐得端正,真是十分有模样。”后半句,沈潋还特意挑了挑尾音,听起来暧昧极了。
容晏看着沈潋:“找我有事?”
沈潋哎了声,殷勤地给容晏斟上酒,一副你真是太见外了的模样,打趣道:“中原美人我见了不少,却还没见过谁能生得阿容这般惊世绝艳,我念念不忘也是情理之中。阿容,咱们今日就在此对酌,说些体己话,权当交个朋友,不过分吧。”
容晏冷笑:“在下到中原之前,听闻中原人素来狡诈,惯会玩弄人心,阁下这张脸长得比狐狸还精,怎么?想玩弄我?”
沈潋一杯酒下肚,招着手道:“阿容可别把我同那些江湖老狐狸们混为一谈,我对阿容可谓是开诚布公,坦坦荡荡,未曾有过半句欺瞒。阿容不信?”
沈潋顿了下,看了眼容晏,容晏脸上一副漠然神色,沈潋也不觉得尴尬,张口就来:“在下沈潋,年方十九,四海为家,居无定所。武功乃是自学成才,比那些个武林草包好那么一点。长相嘛,阿容你也见到了,配你也是天作之合。我的爱好——”
“我不关心你的爱好。”容晏打断沈潋的话,美人眉微微蹙起,哼笑道:“你话里几分真几分假我也不关心,不过有一点,你这人说话做事,倒是比其他中原人有趣些。”
沈潋愣了一下,马上笑道:“方才没反应过来,阿容你竟是在夸我。”
容晏抿了口酒,轻敲着桌子道:“中原人常说,相逢既是有缘,我看沈兄这费心费力攀上在下,想来缘分尚无,目的倒是明确。你说我是赶你走,让你恼羞成怒继而原形毕露好呢?还是把你留下,看看你这狐狸皮里,到底揣着什么目的好呢?”
沈潋又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容晏这话来得这么直接。短暂的懵圈过后,沈潋端起杯子急不可耐地朝着容晏的杯子碰了一下,立刻道:“阿容快人快语,不如就将我留下。在下这十几年摸鱼打鸟,书虽读得不多,但幸好武功尚可,留在你身边,还能时刻保护。至于月钱嘛,就按寻常大户人家的护院标准算,六十钱?”
容晏眄了沈潋一眼:“凭什么按大户人家的标准算?”
沈潋数着手指算了算,疑惑道:“不多啊,我看阿容你出手大方,像是大户人——”
容晏抬手制止沈潋的话,补充道:“出手大方的是我那败家徒弟,与我何干?”
沈潋迟疑道:“那打对折,二十五钱?”
容晏轻哼了声,坦白道:“没钱。”
沈潋无话,试探了句:“月钱不要?”
容晏笑了笑:“成交。”
沈潋摇了摇头,一副中计了的模样,抚着心口,十分痛心疾首:“美色当前,君为刀俎,我为鱼肉。果真应了那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咯。”
容晏笑了声,嘴角牵起的模样甚是好看。沈潋看了看容晏,神神秘秘地凑上前道:“我知道西岐处在辽洲商路的必经之地,常年住着各国商人。听说来自不同国度的人结合在一起,会生出一种混血的孩子,据说会长得像妖精一样漂亮。我一直觉得阿容你的长相既不像中原人也不像他国人,你说你从西岐凤梧山来,莫非阿容你就是传说中的混血儿?”
容晏闻言,抬头看了沈潋一眼:“沈兄知道的还挺多。”
沈潋一听来了劲,不依不饶道:“那阿容你父母其中定有一个中原人咯?那另一半血统是哪国人啊?你们混血儿长得像父亲多些还是母亲多些?你父亲母亲若是南来北往的商人,怎么不让你也去经商,偏偏同意你习医啊?”
容晏被沈潋嚼得耳根子烦,偏头顺了个气,然后冲沈潋道:“你玉佩还不错。”
沈潋被容晏完全不着调的话给说懵了,他啊了一声,继而才摸着玉佩道:“阿容你说这个啊,这不是我的东西,只不过给我这东西的人还没来取,我暂且替他保管一段时间。”
容晏晃了晃酒杯,看看了眼沈潋:“马上武林大会群雄汇聚,沈兄武功过人,没想过去争一争魁首?”
沈潋笑了笑,饮了口酒,摆手道:“什么狗熊大会,不过就是众门派耍几段花招,再虚情假意地称颂几句盟主万岁,三两下走个过场便散了。哪个不要命的,还真敢和武林盟主叫板抢位置啊。“
沈潋换了个姿势,笑道:“咱这位武林盟主,坐镇江湖二十年余年,武功高强,雷厉风行。这么多年,觊觎他位置的人不少,得到善终的又有几个,谁又能真的把这位武林之主拉下高位呢?”
容晏摇了摇头:“你说的不对,这武林盟主之位本就是能者居之,那叶盟主有能耐坐在那盟主位上二十年之久,怎倒还不服众呢?”
沈潋看了容晏一眼,笑着转过身来:“阿容久处西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不知道阿容你有没有听过中原第一剑仙顾剑棠的名号?”
容晏饶有兴趣地看着沈潋:“哦?”
沈潋一边替容晏斟酒,一边道:“二十多年前的江湖,那剑仙顾剑棠横空出世,一手精妙的归一剑法在江湖上自成一派,可谓冠绝武林,难逢敌手。而当年的武林盟主,不过还是个拜在顾剑仙门下的落魄华山派少主罢了。若非是当年的归一剑仙无意武林盟主之位,带着妻子远走他乡,只传下自己的归一剑后便归隐山林。如今的江湖,恐怕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容晏接过沈潋倒来的酒:“习武之人,最重兵器,这剑仙性格倒是怪异,随身的剑,怎么说留下就留下了。”
沈潋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悄声对容晏道:“阿容,我有个小道消息,你可别告诉别人?”
容晏凑近:“我没听见。”
沈潋笑了笑,便对容晏悄悄道:“这件事江湖上一直鲜少有人知道,我也是从一个要死的老乞丐嘴里听来的,据说那归一剑仙顾剑棠,其实并不是带着妻子归隐了,而是被叶青锋那老头给杀了。”
容晏退了一步:“其实方才我是骗你的,我等你说出这消息,然后将你卖给武林盟主,等他派人来追杀你,我就不用整日想着如何躲你这个累赘了。”
沈潋作势要哭,嘴里赖赖唧唧道:“想不到阿容你竟是这种人,你放心好了,就算是死,我也不能让你这张脸白白便宜了世上这许多睁眼瞎,我定拉你作陪。”
说完,容晏和沈潋竟然鲜有地相视一笑。
容晏敲打着桌子,轻笑道:“归一剑仙武功独步江湖,叶盟主若真敢做出弑师这般丧尽天良之事,中原武林哪里还会有青罡剑不如归一剑这样的说法呢?”
沈潋摇摇头,笑了笑:“谁知道呢,反正武林中身处高位的人,就没有谁的手是真的干净的。手底下那些人,就是他们伸往各处的明枪暗箭。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人做的事多了,自然就会被别人知道。一旦被一个人知道,事情就会悄悄地被所有人知道,然后就会被你我这样的人,当作下酒的谈资。”
容晏抬手:“是沈兄这样的人,在下可不爱论人八卦。”
沈潋点头直笑:“好好好,就我行了吧,不影响美人你独自清白。”
笑罢,沈潋又盯着容晏道:“我听说阿容你已住进盟主府,前几天华山派那混小子不才带着人围了你吗,怎的又住进去了?”
容晏瞥了眼沈潋:“人家武林盟主好吃好喝地招待我,酒水全免,住宿包办,我为什么不去?”
沈潋看着容晏,像是思考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似的,不一会儿,便叹息着摇了摇头:“我看阿容你气宇不凡,你徒弟那把诡异弯刀上也是宝石镶嵌,怎么行起事来偏是这样一副——”沈潋把到了嘴边的抠字吞了回去,舌头躺了半天才硬生生换了一个新句。
“一副勤俭持家的好模样呢。”
容晏看着沈潋,只见这人生得一副好模样,长得就跟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似的,不论说什么话都一副笑样,不知道的人肯定会被他表象所蒙蔽。但容晏是同沈潋对掌拼过武功的人,当时二人都未尽全力,但容晏却知道沈潋的武功在江湖中,也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沈潋说自己叫沈潋,他当然不信,放眼整个中原武林,能有这般武功的,容晏心知肚明,却又迟迟不敢定论。
沈潋见容晏盯着他好一会儿不说话,沈潋笑了笑:“阿容在想什么?”
容晏顺其自然地接过话:“想你为什么老叫我阿容。”
沈潋挑眉:“这就是你不懂了,入乡随俗,中原人都喜欢这么叫自己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