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广播

楚念这女孩子挺逗，大多数同龄人逛超市都是奔着零食去的，大包小包堆满篮子，楚念喜欢逛的却是餐具区，喜欢看漂亮的杯盘碗碟，罐子瓶子。

只是看看而已，通常是遇不着认为值得购入收藏的。她这人不知是穷惯了还是怎样——想想倒也还好，这不是还有钱买书、给暗恋的小男生买巧克力嘛——买东西总是挑挑拣拣，不遇到称心如意的就宁可不要，价格设计材质手感乃至是否顺眼，缺一不可。

更好笑的是，她还有个天赋，同类型的商品放在眼前，她总能一眼看上那个最贵的。

真是丫鬟的命小姐的病，楚念为自己这臭毛病苦恼不已，宁缺毋滥的坚定心情最后导致的结果要么就是她买下物品后得省吃俭用好一段时间，要么就是忍痛放弃。

拎着东西逛了一圈餐具区，太好了，没看上什么，赶紧去买卷纸吧。

挑挑拣拣，计算了几款较便宜卷纸的每卷均价和容量质量的性价比，楚念最后拿了一条打折的绿茶味卷纸，虽然比最便宜的贵了几块钱，令她肉痛，但是是香香的啊！

这个牌子广告打得可多了，班级里不少同学都爱用。她一看就知道这卷纸质量不差，绝不会出现廉价卷纸那一沾水就掉渣、一扯断就分层、断面参差不齐的情况。嗯，好歹是频繁使用的日常用品，多花几块买个使用体验更好的，没毛病。

她没少用廉价卷纸，小学的时候因为零花钱实在太少，而家里的卷纸经常用完了也没人补充，她就经常买一种本地最土最便宜的卷纸，不对，那种应该叫：厕纸。

有粉红和白色两款，表面布满细小的杂色点，手感粗糙，不好扯断，断面凌乱，要不是因着它的牌子叫“莲花”，要不是因着楚念性格里喜欢老旧之物，她相信自己再穷也不会买。

这次就买一提原价二十六，打折价十八块钱的高档卷纸吧！

……有点想喝牛奶了。

逛了半天货架，牛奶真贵，三块起步，楚念最后拿了一袋塑料袋装的牛奶，一块五，本地品牌，划算。

关于小食品，比起盒装，她更喜欢塑料袋装，本来就是吃完就扔的东西，包装得那么好做什么。不过是几口牛奶，又不是什么名贵食材，那多出来的几块钱就是包装费吧。

不过她也喜欢设计美观经久耐用的包装盒，吃完还能用，老买椟还珠人了。

回宿舍放了用品，晾了衣服，楚念这才到食堂匆匆吃了晚饭，随后就回了教室。

六点半过，学校广播站开始播音了，流行曲的前奏倏地响起，吉他与贝斯的电子音色流淌开来，班级里刷刷写着作业的同学们不为所动，只有两个正玩儿着手机的抬了抬头。

很熟悉的旋律，应该在南光大街的精品店里外听过很多遍。

——“一天过了一天

我的日记却病恹恹

我们隔得太远太远

……”

带着暖意的潮湿是春天的气息，正如同这些听过许多次却仍说不出歌手、说不出曲名的情歌，熟悉又渺远，新奇又寻常，引诱着少年少女敏感而悸动的心。

小学时期曾有一首很喜欢的歌，叫《挥着翅膀的女孩》，喜欢得拿本子抄下了歌词，最后被妈妈发现，被教育了一顿。

妈妈的意思是，这些流行情歌，是没有营养的，不要去看，不要去听，浪费时间。

楚念理性上从没觉得这篇歌词有什么不好，即使她意识到这是和男女之情有关的歌曲，在抄录歌词时难免有些害羞——但那又怎么样呢？男女之情，难道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人伦吗？

就算风雨覆盖，也不怕重来。

不惧风雨、勇敢而真诚才是她从这首歌中理解到的主旋律，她想成为那样的人，与情爱无关。

然而抄歌词被妈妈教育这件事还是成为了她的阴影，她从此开始特别害怕被旁人发现自己的爱好，害怕被否定，被质疑。明明偷偷听着流行曲，表面上每次在家里放音乐时却只会放一些古琴、编钟的音乐来显示自己没有沦落到喜欢烂俗的快餐文化，以此规避可能的质疑和教育，虽然她本身也很爱听古乐。

她不想解释，因为她认为自己对于文学、艺术的爱好并没有错。她会读诸子百家、诗词歌赋，会读柏拉图、莎士比亚、狄更斯，也会读书店里那些七彩斑斓的流行文学、言情小说。曾经不小心买到一本充满七情六欲的张小娴，她仍不认为这种书有什么不对，只觉得是自己涉世未深，未能理解。

人类社会的判断里，也许文学、艺术确实有高低之分，但楚念从不认为“大众”就是低俗。是否低俗，不是看载体、类别，而在于核心。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都有可取与不可取之处，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于她而言，比起批判好坏，她更愿意从这些所有里去学习，只要能开拓自己的边际，那就是有意义的。

就算不能开拓自己的边际，也不代表“它们”没有意义。

——“多喜欢你从来不会说

多在乎你到底懂不懂

你有没有对我一点点心动

——”

这种歌到底是怎么被允许在学校播放的，实验高中这么开放的吗？初中时她们只能播《外婆的澎湖湾》、《橄榄树》、理查德克里德曼之类。

偶像歌手声嘶力竭的爱情拷问，楚念觉得这歌词傻得直白，却挺真实。

是啊，这些流行音乐也是。

它们本质上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也许只是自己还未有那样的经历感受，也许只是自己的欣赏爱好不在于此。

不过虽认可这几句歌词十分真实，但那不是她。

能说出口的喜欢一定会说，说了就会想要知道对方懂不懂，想要得到对方的结果；

又或者不在乎对方懂不懂、不想对方懂得、不需要对方的心动，那自然不会说。

张迴之和那位学弟，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证明她——只是一个沉迷满足自己的占有欲的人。

当然，对于最后这一条，她从未觉察。

袋装牛奶保质期短，楚念从提包里翻出牛奶和吸管，打算现在就把它搞定。

她抽了张纸擦了擦牛奶袋的一角，左手拇指和食指手指捏住了那个角，其余手指扶着袋子下半部分，右手捏着靠近吸管尖头处，小心地控制着力气的轻重。她平衡着吸管的推力与牛奶袋的受力，小心地戳出凹陷，然后凹陷变成了细孔，细孔变成足以让吸管进去的大小，楚念舒了一口气，慢慢将吸管推入其中。

一滴都没有漏出来，很好。

这也算是穷人的本事吧，扣扣索索的，小气到连一滴牛奶也不愿放过。若给班级里那些富家孩子这么一袋牛奶，他们未必能保证它一滴都不会撒出来呢，楚念这么想着，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