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荷塘

齐昀林叫她下楼时，刚好十点过五分。

“我买了吃的，在操场入口等你。”

他的信息如是说。

楚念穿着一身睡衣，宽松的粉色的格子连身裙，领口和袖口有一圈白色蕾丝。

这条睡裙花了她九十八块，对她而言可以说是十分贵了，奈何一眼看着就让她想起了文艺复兴油画里那些身穿睡裙的贵女，她转了半天，最后咬咬牙买了下来。

胜在舒服耐穿，花钱的肉痛感很快就没了，只剩下收集到喜爱之物的淡淡欣喜。

齐昀林换了身自己的t恤，提着一堆塑料袋，单手拿着手机在看，见楚念来了，收起手机静静望着她走向自己。

他在楚念走到身边时轻轻笑了，道：“古堡里走出来的吸血鬼小姐。”

“那你可就危险了。”

“无限接近永生，身体生长缓慢，头发虽然才过肩，但其实已经半个世纪没剪了。”齐昀林乐此不疲地丰富她的“人设”，“因为怕长皱纹从来不笑，因为贪玩于是毒舌无比。表面上为了控制领地疯狂学习各种高深魔法，私下里却喜欢少女小说和粉色裙子。头上的发夹是追求她的人类送的，她一开始觉得俗气，直到后来那个人死了才……”

“闭嘴。”楚念冷冷地打断他。

“怎么了，不舍得我死啊？”齐昀林说这话的时候笑意盈盈，满脸都是不在乎，气得楚念动手打他。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不舍得我死，那我就不死了吧。我要变成国王，寻找长生不老药……”

他越编越离谱，终于把楚念逗笑了。

刚才穿过饭堂出来时就看到饭堂里一群人在喝酒狂欢，所以当齐昀林拿出来两罐啤酒的时候，她并没有惊讶。

他们坐在晚上吃过饭的那块石头上，楚念抬头望不见月亮，转身面对荷塘重新坐下。

夜里，白天积聚的热量正缓慢地由下往上发散着，微风送来的熏然荷气，好像正在编织一场仲夏之梦。

池塘里的白鸭应该是睡觉去了，没看到，只有锦鲤一会儿一下地“噗噜”、“噗噜”吐着气。

齐昀林打开从饭堂打包的夜宵，炒粉、炒面、煎饺、水晶虾饺、烧买、煎玉米饼……

“吃不了这么多呀。”楚念说。

“那就拿回去给你同学吃。”齐昀林咔地开了啤酒，仰头喝了一口。

“我也要尝尝。”楚念拿起他放在石上的易拉罐就喝。

她立刻就被涩了舌头，皱着鼻子眼睛：“好苦。”

可是过了会儿，又觉得麦芽的丰熟味道令她忍不住想要追逐，又喝了一口。

“吃点这个，不能光喝。”齐昀林拿签子戳了块烧卖给她。

楚念借着月光打量那罐碧绿的的啤酒，“青岛……”

“以后你到了英国，可以试试苏格兰出的麦芽啤酒，不过苏格兰最出名的还是威士忌。德国和俄罗斯的啤酒口味特别，麦芽香比这个浓烈很多。女孩子应该会更喜欢鸡尾酒吧，点酒之前要弄清楚是怎样调出来的，在外面不要喝度数太高的，不要混着喝。”

“我……”楚念望着那个绿色的易拉罐，忽然犹豫了。

“怎么了？”

她放下罐子，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胸口有点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

“我曾经想考北大的哲学系。”她说。

“找不到工作的。”齐昀林语气淡然。

“我知道，所以算了。”她屈起双腿踩到石头边沿，枕着手臂看他，“我申请的那所高中有一门宗教哲学，我想选它。另外再选三科。”

“嗯。好好读书，别贪玩。”他顿了顿，“给我拍照片。”

“为什么是给你拍照片。”楚念直起身，“我看到想拍的就会拍。”

“因为我在等你回来。”

“……”

楚念低下了头。

她不是害羞，她是哭了。

但又不想让他发现，可这难度太大了，她一吸气就是重重的声音。

还好齐昀林没有继续说话，她的眼泪很快就止住了，楚念说：“好的。”

“你倒是很坚强啊，好像都不需要我。”齐昀林无奈又好笑，“我还在琢磨怎么开口，你已经自我安慰完毕了。”

楚念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我厉害吧。”

“厉害。”

齐昀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扎着丝带的透明盒子，里面是一支白色的半透明自动铅笔，“给你，第一名的奖品。”

楚念没接，“你拿着呀，你的第一名。”

“我把奖状留下了，奖品给你。”他说，“我那种剧本，是展演需要，只要你愿意，你也写得出来。但你写的，我写不出。你对我的坦诚信任，对本心的追求所向，才当得起第一。”

“可即使我能写出来，我也没有把它实现的条件，所以和写不出没有区别。输赢不单靠某个方面的能力，而我确实不如你优秀。”楚念不在乎这个第一第二，李季珎说要把奖品奖状给她，她也没要，“人总是好胜的，总想赢。就像我明明不喜欢那个男生，甚至觉得他都配不上我，我还是会因为觉得自己输了而愤愤不平。可我在舞台剧上输给你，又觉得理所应当，甚至因为你理解我、认可我，我还觉得很高兴，我还替得了第一的你高兴。其实什么是输，什么是赢呢？获得了更在乎的那一方的认可，获得了更想要的结果，就是‘赢’了吧。”

在银白色的明月清风里，齐昀林手上的那个系着丝带的透明塑料盒子就像晶莹透亮的白水晶片，令人想起潘多拉魔盒最深处的那件美好之物——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