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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为人说项高炽挨训诫

一杯热茶尚未饮完,朱棣已有离开之意,只是他碍于情面,不便立即起身,他见不远桌案上搁着药罐子,朝红霜问道:“现下喝的什么药,疗效可好?”

红霜淡淡地道:“不过是些疏肝解郁的药,陛下若真的在意我的病况,想我早日康复,不如尽快下旨治盛庸死罪,那么臣妾定会不药而愈。”

朱棣皱起眉头,耐下性子道:“朕说过,杀盛庸,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如今身在后宫,也该恪守后妃本分,有些话不必多言。”

红霜一双泪眼看向朱棣,委屈道:“是么,可臣妾怎么听说,同是降将的金吾卫指挥使,最近被人暗杀在陋巷之中,要知道,那指挥使曾亲手杀了皇后的恩师。此事,陛下该不会一无所知吧?臣妾有自知之明,绝不敢妄自揣测皇后的行止,只求陛下不要太过厚此薄彼,那金吾卫可杀,盛庸亦该死……”

朱棣极为反感她强拉妙弋作比,已然对她失去耐心,他霍然起身,加重语气道:“够了!朕还不需要你来教朕怎么做。你的确病的不轻,朕改日再来看你。”

红霜无意将他激怒,更觉复仇无望,她跪送圣驾离去,瘫坐地上欲哭无泪。

朱棣回到坤宁宫时仍旧余怒未息,任妙弋如何询问,他只缄口不语。盈月从三宝处得知御辇自宜和殿而来,便悄悄告知了妙弋。既知他方才见过红霜,倒不难猜出这二人定又是因盛庸该弃抑或该保之事别扭置气。她捧过一只铜香炉,燃起支朱棣喜欢的檀香,与他挨坐一处,静心感受宁谧幽香。他心有所动,伸手揽住她的肩,低声道:“我不该冲她发火,她没了相依为命的兄长,又无法得到丈夫的爱怜,一生困囿深宫高墙之中,着实不幸。”

妙弋轻叹一声,正要替红霜申说,他似乎已预见到她未及出口之言,先声夺人道:“我知你又要好言规劝,我只能答应你,给她晋升位份,给她锦衣玉食,供养她一世,其余的,我也无可如何。”

见他如此态度,妙弋更觉对不住红霜,若非当初她的推助,本不会促成这段姻缘,她心乱如丝,喃喃道:“是我的错,以至四郎和红霜都不自在……”

朱棣佯怒道:“你可算明白了!哪有你这么大方的女人,宁愿与旁人共享你的夫君。”

妙弋垂目低眉,无言以对。朱棣暗自发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明日,我下旨准许张辅入宫探望红霜,他们姑侄二人久未见面,相信红霜定会欢喜的。”

妙弋听了,心绪立时转佳,点头笑道:“甚好,红霜最疼她的那位内侄了,而且后妃的家人能够入宫团聚,本就是莫大的荣宠。”她略一思索,起身朝朱棣施了一礼,道:“四郎,常言道好事成双,不如趁此机会,将红霜由妃位晋升为贵妃,如此一来更显皇恩浩荡,亦可抚慰张玉宅眷和靖难功臣们的心。”

朱棣由衷笑道:“你倒是替红霜思虑的周全,就依你的意思吧。”

他这般爽快答应,妙弋不禁莞尔而笑,唯有想方设法多方弥补,才能令她觉着对红霜少些亏欠。她的心思瞒不过朱棣,他重又将她拉入怀中,怜惜道:“你呀,什么事都想着别人,我听闻徐辉祖可是给了你不少气受,要不要我……”

“不要!”未等他说完,妙弋立刻道:“我可以处理好,四郎别迁怒于他。若是有一天,他冲撞了四郎,也请看在父亲和我的份上,免他死罪。”

如今辉祖已成了她最大的软肋,她比任何时候都更紧张他,生怕弟弟对建文帝的愚忠成为引火烧身的导火索。

朱棣不过随口提及,却未料她反应如此之大,想来她每日为此提心吊胆,如履薄冰,这可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他握起她的手,贴在唇边、脸颊,无比坚定道:“他是你亲弟,在我这儿便是一道可传于无穷的丹书铁券。妙弋,再不要多此一虑,我会心疼的。”

流苏锦帐外灯火幽微,隐映着重叠纠缠的身影,朦胧不清却隐秘而唯美……

和风习习,天朗气清。宜和殿内外喜气祥和,红霜得封贵妃尊位,换上大衫霞帔妃红色礼服,头戴九翟冠,整衣危坐接受宫人们的拜贺,然而,在她的脸上却不见分毫喜色,眼神也显得呆滞无光。直到侄儿张辅与几位女眷被内监引入大殿,她的眼中才略显出一丝笑意。

漫长无期的深宫岁月,令红霜倍加珍惜同亲眷们相聚的一刻,她拉着亭亭玉立初长成的表侄女兰心的手,听她娓娓诉说族中兴旺繁荣事,觉着许久都没有像今日这么欢喜过了。

张辅看贵妃情绪见好,借机向她提议道:“姑母,兰心妹妹玲珑剔透,善解人意,她爹娘的意思,想她留在宫中,陪侍姑母左右,或可纾解姑母思亲之愁。”

红霜笑道:“我自然没有意见,不过,这深宫清冷,还要看兰心是否愿意留居在此。”

兰心父亲是张玉远房表弟,虽资质平平,无甚功勋,却因表兄荫庇,得以入仕为官。长女兰心受父母教引,深知家道昌盛全仗着伯父与姑母的关系,张氏家族远亲不少,唯有尽心维系,有所依傍,方可在族中乃至官场上永葆长盛不衰之势。

兰心人如其名,蕙心纨质,又知冷知热,她毫不掩饰想要伴在姑母身边的意愿,这令红霜极为感动,无人知晓她究竟得需要几多温暖,才能度过孤冷凄清的漫漫长夜。

张辅见兰心如愿留在宜和殿,自然替她高兴,陪着闲话一会儿家常后,他开始有意向姑母打听起册立太子之事,希图得到可靠而准确的信息。

红霜未作他想,直言道:“并未有所耳闻,辅儿为何这么问,太子之位难道不应是嫡长子承继吗?”

张辅别有深意地道:“姑母有所不知,如今朝野分为两大派系,一方坚持立嫡立长,另一方则暗推靖难功高的二皇子。侄儿两下里观望,正不知该作何选择呢。”

红霜沉吟未决,只听兰心声色清脆地道:“二皇子靖难功高又如何,大皇子协同皇后固守北平城,保住了燕军大后方,才维护了靖难之役进可攻,退可守的有利局面,况且,大皇子与人为善,居仁由义,这才是皇储最可贵的品质啊。”

张辅听罢,窃笑道:“你才见过大皇子几次?竟对他有这般拳拳之枕。”

兰心红着脸,局促道:“兄长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说完低下头躲在姑母身侧,避开张辅视线。

红霜并未在意孩子们的玩笑话,她思虑颇多,审慎地道:“陛下身体康健,治国有道,身为臣子,难道不该只忠诚于陛下一人吗?分派系,搞党争,其后果必然是人心浮动,朝野震荡,到那时,只怕无人能够全身而退。”

兰心心思活泛,忙朝兄长道:“姑母的话在理,我们确是见识浅薄了。”

可张辅却没太将姑母的话听进心里,只模棱两可地敷衍过去了事。

禁城秋意渐浓时,各处宫苑栽植的银杏被染成一树树灿灿的明黄,风过处,落叶满地,绚烂一片。

闲暇时候,兰心精挑细选捡拾来许多银杏落叶,用小布包收集了,提着葱绿花纱裙摆,脚步轻盈地登上一处假山亭台,她开笔研磨,专心致志在叶片上书写出一行行漂亮的蝇头小楷。

不远处,才下早朝的高炽踱入内苑,踏着一地厚厚的金黄渐渐走近亭台,他似乎满腹心事,显得有些神不守舍。

方才在朝堂上,他为即将秋后问斩的建文旧臣向父皇求情,仁慈如他,希冀能够保全几位洪武时期已在为朝廷效力的老臣。然而,他的力保却被二弟高煦和一班武将轮番批驳,更令他悒郁的是,父皇似乎也格外反感他的这一举动,对他严辞道:“朕接纳降臣,却不能容忍毁谤朕,欺蔑朕的逆党,朕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不思悔改,非要与朕作对的,对付那些个顽固派,只宜用重典,而非毫无底线地宽恕。”

高炽顶住压力,继续尝试道:“可是父皇,靖难成功后,您已经处决了大批建文旧臣,如今乾坤已定,理应少些杀戮,多施仁政,方能彰显我朝海纳百川的魄力。”

龙椅上的朱棣彻底被激怒,毫不留情地诋斥道:“谬论!朕率燕军清君侧,靖国难,从北平历尽磨难打到京师,靠的可不是妇人之仁!你该多向你二弟学学。”

他面红过耳,哑口无言,却见煦儿与他身后的一众武将个个志得意满,露出胜者微笑。

收起纷杂的思绪,高炽举目赏看周遭如诗画般的秋景,这样的季节,熟悉的景致,他不由自主想起了红颜薄命的祝央央,那个曾在他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女子。他弯腰捡起一片银杏叶,回忆着当年央央所教之法,折出一只灵巧的蝴蝶,它好似从记忆深处飞返的精灵,牵扯出几多不可磨灭的回忆……

忽一阵疾风乍起,卷起兰心散放在石桌上才书写晾晒着的银杏叶,片片落叶随风起舞,飘下亭台,不偏不倚落在假山下驻足停留,睹物思人的高炽手上。他初见题句银杏叶,好奇地端详起叶片上的字迹来。

兰心手扶栏杆朝下张望找寻,发现一个冠戴鲜明的身影正蹲身将她题了诗词的银杏叶一片片拾起,收在手中。她急于取回她的东西,压根没仔细辨认,冲那人道:“喂,不好意思,那些书了字句的叶片是我遗落的,请你还给我。”

高炽循声仰头看去,恰好与亭上的兰心打个照面,二人曾在北平燕王府年节筵宴上有过数次交集,因此算不得陌生,不期今日又在宫中相遇,彼此都有些惊讶。兰心按捺下与高炽偶遇的激动,飞快步下假山,来到他的面前。

落落大方地见礼,互致几句阔别重逢的问候,迅速拉近了两个年青人的距离。高炽凝视着兰心因重逢喜悦而有些透红的脸容,提起兴致同她谈论起收集在手中的小物,赞不绝口道:“兰心妹妹的小楷堪称精绝,书在这通黄的银杏叶上,更显得妙趣无穷。”

兰心率真一笑,道:“怀素练字芭蕉叶,我在银杏叶上涂鸦也未尝不可,写着玩儿的,让大皇子见笑了。”

高炽却认真道:“未经你许可,先看了这上面的文字,怕是有些唐突了。”

兰心仰看着与他近在咫尺,风致翩翩的大皇子,欢喜之余竟莫名害羞起来,她憨涩浅笑,轻声道:“无妨无妨。”

高炽这才仔细翻看起银杏叶上的诗句,品读道:“这句好,‘木叶动秋声’,还有这句刘梦得的‘秋日胜春朝’,所见略同啊。兰心妹妹可在宫里多留住些日子,禁城中的红墙秋韵亦有许多迷人之处,在宫外是看不到的。”

兰心低眉颔首,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她瞥见高炽手中那只以银杏叶折成的蝴蝶,便悉心讨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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