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红衣少年(下)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红衣少年好脾气地说道,“小爷最爱结交朋友。不过交朋友最重要的是看对方的人品,至于你们几个,啧啧啧……小爷可不敢跟杀人如麻的匪类称朋道友。”
“公子此言差矣。我等也并非生下来就是沙匪。”小头目语气中带着万般皆是命的无可奈何:“公子这是听了外头人对沙匪的恶语中伤,对他们的编排信以为真,才会对我等有这样天大的误解。
我们这些沙匪也是人,就像你们中原人口中常说的被逼无奈才落草为寇的绿林好汉没什么不同。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谁又愿意干这种打家劫舍的勾当?
怪只怪这不公的吃人乱世。
头些年大顺国泰民安风平浪静的,与我们鞑靼人互通往来,以有换无,生活说不上多么富足,但好歹能吃得饱穿得暖,哪里犯得上这样铤而走险?
可自从那个什么节度使赵旭作乱,泰和帝与其皇后故去,大顺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实则内里已是乱象丛生。私底下各个节度使、藩王、大将军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做起了土皇帝。
小皇帝形同虚设,可以说没有任何实权。中原人个顶个的有心眼儿,当官儿的更是如此,总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搜刮民脂民膏,连带着我们鞑靼人的日子也很不好过。
原先天寒地冻不能放牧的日子里,好歹还能用手里的牛、羊、皮子等跟中原人换些过冬的米粮什么的。可如今世道乱了,东西都不值钱了,本来一头牛羊就能换来的东西,现在十几头也不足够了。
鞑靼人也得想办法活着呀!
我们只会放牧,逐水草而居。耕种什么的不会做也做不来。我们生在马背上,有力气,善骑射,我们没有也学不来中原人的诡计多端,但我们会抢。
能在大漠中来往的商队都是身家富裕的,其中不乏肥的流油的。这些养尊处优的贵人老爷们,从来不会为了吃喝发愁,而且大多都是为富不仁的。他们冒险来大漠里走上一圈,是为了赚金山银山,荣华富贵。
只要是不做抵抗肯乖乖交出钱财的,我们也是不会伤其性命的。
但若是宁死不交的,我们也就只能叫他求仁得仁了。
说到底钱财不过是身外物,哪里比得上性命要紧?为了守住钱财而豁出去性命的,也实在怪不得我们沙匪手下不留情。
对他们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的散碎银钱,却能叫我们在这乱世活下去。中原人不是大多信佛,宣扬自己乐善好施菩萨心肠吗?就当是施舍些救命钱给我们这些快要活不下去的可怜人,怎么就不行呢?”
小头目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红衣少年静静地听着,当对方提及已故的大顺帝后、如今的朝廷以及新帝时神色变了几遍,几名手下无一例外地小心觑着他的反应,看上去及关切又紧张。
直到小头目一口气说了许多话终于停了下来,红衣少年这才轻笑了两声,道:“没想到在沙匪之中竟也有叫你这样能言善辩的,小爷我今天又长见识了。”
说完,他倏地沉了脸,冷冷道:“好一个颠倒是非的诡辩之徒!分明是尔等视人命如草芥,将强取豪夺视为理所应当,竟然还有脸将这一切罪责都栽赃给大顺朝廷!
你把烧杀抢掠这样罪大恶极的行径说得理所应当稀松平常,却将守护自己财物寸步不让的举动污蔑为吝啬至极冥顽不灵甚至死有余辜。
呵呵,我竟不知,杀人夺财什么时候成了这么有道理有底气的事了?竟然还扯什么绿林好汉。怎么着,你们沙匪什么时候也开始玩劫富济贫那一套了?
面不改色的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真真是巧舌如簧厚颜无耻。便是大顺朝廷里最伶牙俐齿的佞臣小人见了你恐怕也要自愧不如。
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混在沙匪堆里当真是埋没了。”
少年越说语气越冷,到了最后,也是寒意森森。
小头目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正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就见少年朝他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凉凉地说道:“你太聒噪了,再废话小爷就割了你的舌头。”
小头目立马把嘴巴闭得严严实实。他惧怕的倒不是这位俊俏的公子哥儿,而是那几个把少年的话奉若圣旨的恐怖手下。
看到沙匪噤若寒蝉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沙子里的样子,红衣少年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了不远处的男子。
虽然没有看到全部过程,但他们远远见到男子与数名沙匪大战,招式凌厉,如下山的猛虎,似翱翔的雄鹰。
还有周围那几具死状各异的沙匪尸体,此人的武艺之高强心性之坚韧可见一斑。
少年隔着段距离对男子笑着拱了拱手,算作打了招呼。
他的笑容仍是痞痞的,动作也十分随意,却叫看见的人只觉得贵气优雅,说不出的倜傥风流。
男子不好视若无睹,便也抬手抱了抱拳,算作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