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122.长生（下）

第122章122.长生（下）

——因为你就是长生树。

——他们都迫不及待的想杀了你，饮你的血，吃你的肉。

阮清山这两句话如同在无风的夜里骤然轻摆的草木，看似寻常，却掩藏着在细想过后寒意刺骨的缘由。

鹤星川眼前又猛然闪现不久前的怪梦。

这一次，梦里的情景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清晰得仿佛能闻到海风湿咸、血珀燃烧、碎裂枝杈间汩汩流出的血腥，以及，锅子里翻滚升腾的肉香……

白寿村、长生树、小渔霸、阿晷、惨死的双亲……

陌生又熟悉的片段一起掺进梦境，有什么封冻的记忆从心底呼之欲出。

颠覆而令人作呕，又好像在冥冥中，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而阮清山几句话落下后，闷在心底已久的洪水也似乎终得以宣泄。

他紧盯着眼前完全受制于他的鹤星川，不给鹤星川再多回想的时间，继续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有不死族，阿姓，甘木是食。”

“你应也听说过这长生树的由来。”

“但你不知道——或许，你确实真的忘了，这不死族，都是你的族人。”

“也就是白寿村那些……被你屠尽的村民。”

“你可以不承认——”

“是我……”

谁知鹤星川蓦地开了口。

嘶哑空洞的嗓音也让他自己目光一顿，意外于自己脱口而出的承认，以及突然发出了声音。

从方才他便受香秽所控，按理无法自行开口才是。

而他随即试探性地发力，却发现除了开口，自己手脚仍动弹不得。

于是又望着阮清山近在咫尺的淡定眸子，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能够说出话来，不过是阮清山想要看他得知真相的反应，故意驱使香秽而为罢了。

哪怕一时还无法完全想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鹤星川也大抵能听出，先前师兄们之所以那般义正填膺的置他于死地，原是与传说中的长生树有关。

为得长生，宁可不念人情，甚至……同类相食。

就与他梦里的村民们如出一辙。

所以鹤星川也明白过来，阮清山是想看着自己知晓这些真相后崩塌发狂，一边无法接受师兄们的绝情，一边不肯承认自己曾经所造杀孽的崩溃模样。

“……”

只可惜，即便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的确超出鹤星川的预料，此刻的他却并没有如阮清山所想的难以承受。

或许是因为，阮清山从未真正了解他。

也或许，是鹤星川实在有些麻木了。

原来无论是师兄们，抑或他自己，都是有私心的。

救人，杀人，不过是取决于那份私心是否被触犯。

这世间从来不曾黑白分明过，他却要求凤千红一个妖物，去遵循是非善恶。

“关于白寿村，你还知道什么？”

而心间仍有很多疑问，鹤星川尽力让自己在思绪起伏中保持镇静地开口：“你们又是从哪里听说我与长生树有关？是……枯空门么？”

说出“枯空门”这几个字时，鹤星川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语气里的颤动。

阮清山越是希望看到他溃败，他越表现得格外冷漠。

“……”

便过了半晌，阮清山忽地冷笑一声。

鹤星川眼下不做任何争辩的态度显然让他原本的想象落空，他照向鹤星川的视线像被池水里的血色浸染，泛起一丝丝的红。

“我倒是小看你了。”

阮清山道：“无论如何，你都能将自己说得清清白白。”

“哪怕你这双手早就沾满血腥，如今几句轻描淡写的反问，便像是都与你无关了。”

“你就是这样高高在上的骗过所有人，然后一件一件夺走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就连那柄我曾经梦寐以求的先雪剑，也被陆宗主毫不犹豫的赠予了你。”

听到阮清山此言，鹤星川不免微感意外，想不到自幼便与自己相伴的先雪剑，在对方心间还曾有过这样的分量。

也与此同时，颈上猝然传来刺痛。

阮清山一直抵在鹤星川颈侧的刀刃终有猩红血珠坠落。

“但是，就到此为止了。”

只见阮清山死死瞪着鹤星川的双眼，紧握苍流刀的掌心发颤，眼底已充满前所未有的疲倦和疯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