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103.暖池
第103章103.暖池
鹤星川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的无可挑剔。
只不过是缺失了一大段的少时记忆，又提前分化为天干，从拜入宗门起脸上就多了些同龄弟子少有的克制和谨慎。
尤其十年前在荣枯殿发生了那件事之后，除了将他捡回无白宗的陆吹香，以及待他细致入微的二师兄阮清山，很难再与任何人亲近。
久而久之，他也便习惯了不苟言笑，时刻都以最卓荦的形貌示人。
连阮清山都被他一直以来的模样骗了，从来都不知道，每当无白山大雪纷飞时，他也会从外头悄悄攥回一团雪球来，一个人在屋内把玩着，直到雪球在冰得通红的掌心里完全融化了。
眼望着清凉的雪水从指缝间流淌、滴落，像渗入冻土的丝缕空气，让他难得的有了短暂的几瞬惬意。
如今只身来到老凤山，第一次离开生活了十年的无白宗，也难免在一瞬的松懈之下，做了这从未有过的出格之举。
只见鹤星川在泥坑里这么一通乱滚，仅须臾间，已狼狈得与前一刻判若两人。
而污迹顺着侧脸深一道浅一道地流过下颚，倒终于在他长久紧绷的唇角牵出一道细微的弧度。
用烂泥包裹住平日装模作样的鹤宗主，果真与想象中一样的痛快。
可惜，这种懈怠也并未持续太久，鹤星川四仰八叉地躺在泥坑里望了望天色，眸底悦色终开始一点一点地收敛。
待起身时，随着泥水“啪嗒啪嗒”坠落，沉重的布料紧贴住胸膛与双腿，更清晰地钩勒出一身修长挺实的线条。
他垂眼一件件脱了身上衣物，全部拧干后，又脏兮兮地穿回去，脸上再看不出喜怒哀乐，俨然又恢复了一贯的自持。
十年前老凤山出了个妖术极深的老珀精，相传不少百姓在进山后都遭其残忍剜心，前去除妖的诸多能人异士也惨死在他的手上。
此事传入无白宗，陆吹香亲自带着几派掌门前往老凤山，没想到远低估了对方的实力，最终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陆吹香也自此瘫于塌间，十年来闭关休养，全凭自身修为勉强支撑着最后一口气。
眼下若再拖下去，恐怕撑不了太多时日。
何况那老珀精当年被重创后蛰伏了十年，听说近些日子又开始兴风作浪，每逢夜里便四处寻觅强壮的天干来当做自己的玩物，吓得山下村民无不整日惶恐不安，夜不能寐。
所以鹤星川此行务必万无一失，一来斩除恶妖，二来夺取他的血珀妖元，尽快炼制出能够让陆吹香伤势痊愈的返魂香。
心下思忖间，鹤星川已在山中一路疾行。
越往山林深处，临近万魈谷入口，四周遇见的妖瘴也愈发多了起来。
那都是妖祟们为迷惑寻常人的方向所设的障眼法，抑或是阻止外敌入侵而布下的陷阱，不乏一些出自老珀精之手，为避免被看出身份端倪，鹤星川并不会轻易破除。
他虽然还不曾亲眼见过那老珀精，但不敢有丝毫大意，心知自己还是需要留下些切实的痕迹，遂也会偶尔故作着了道，顺着错误的路线在原地打转许久。
如此，等鹤星川终于到了万魈谷附近时，暮色四合，凉风刺骨，天已彻底黯了下来。
白日倒还好，这一入夜，黑漆漆的山间格外冷寂，竟连虫子都不叫了，仅剩头顶时不时沙沙作响的枝叶，像有暗藏的鬼影正来回穿梭。
尽管，这一路上已有不少的妖物注意到了他，鹤星川却十分清楚，在见到老珀精之前，它们并不敢贸然出手。
这遍山谷的邪祟精怪都受制于那老珀精的三响镯，凡是进入老凤山的猎物，第一个享用的，必然是那老珀精。
除非那老珀精不感兴趣，才能轮到它们。
因而鹤星川此次胆敢独自前行，更多的也是在赌，赌那老珀精若真的像传言那样，喜欢寻些看起来身强力壮的天干作为玩物，那么应对自己有几分兴致。
思及此，鹤星川面上又多了少许笃定，论起体魄来，无白宗里确实没有哪个天干比他更强健了。
只可惜当初围剿老凤山的人都不曾与老珀精打过照面，连陆吹香也没见过对方化形后到底是什么样子。
鹤星川只能猜测着，对方既有上万年的道行，所化人形大抵也是个干瘪老汉，尖嘴猴腮，青面獠牙。
嗖！
当轻微的响动一刹掠过梢头枝叶，原本细声呜咽着的山风也骤然从四面八方涌向鹤星川，他缓缓前行的脚步终是一顿。
来了？
几乎在这一想法出现的同时，鹤星川也猛地感受到风里所挟的浓烈妖气。
不到必要时，他自不会动用任何修为。
于是故意装作茫然地回头，迎着满目扑簌落叶，鹤星川始终一动也不动，任由透骨妖寒眨眼间卷席自己整个身躯。
紧接着眼前景象飞速向后，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对方并没有什么攻击性的举动，显然是打算先将他掳至别处。
这就是那传说中的老珀精？
而鹤星川在这股无形蛮力的裹挟下，思绪依旧保持着清明，也便很快的，他又觉得自己最初的判断或许出现了偏差。
虽说缠绕在周身的妖气也算强盛，可仔细感知下，并非想象中的酷戾，甚至能听到对方在发现猎物后不加掩饰的，过于兴奋的几声尖笑。
这笑声在寻常人听来许会觉得毛骨悚然，可无论鹤星川怎么看，对方都完全不像个心思缜密到能以一己之力重创无白宗的狠辣老妖。
尤其，他方才先入为主，认定了最先现身的就是那老珀精，却忽略了另一点——
相比妖气而言，对方身上更为充沛的，分明是厉鬼凄寒。
这根本就不是老珀精。
而是个妖鬼！
也不知生前曾是什么妖，死后妖魂未散，并有其他妖物以妖元滋养，助其修成了妖鬼，只需再找到一具肉身，假以时日，便可重塑妖元。
“红红！”
倒不过片刻，像是为印证鹤星川心中所想，对方已卷着他来到万魈谷底一隐秘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