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66.不死

第66章66.不死

银鳞丹是巫喜一手炼制，一般人并不懂得其中法门，因而唯有巫喜不断借助身上其他丹粉继续支撑，才可维持她掌心鳞片不那么迅速的消失不见。

她倒也并不犹豫，趁承载了她和巫遥刚刚所见的那一块鳞片还未完全散去，忽擡起另一指轻弹，立刻又从符囊里抖落更多晶闪闪的粉沫。

那是化梦散，本是用来窥视他人梦境，与鳞片相融的下一刻，便陡然化出几乎照亮整片夜空的银雾，如同破碎的星河在头顶一刹那弥漫四散，又纷扬飘落。

落入在场众人微仰的眼眸间，瞬时将鳞片内原本无形的记忆全部投映在了众人思绪中。

于是包括凤千红在内，随着瞳孔被薄薄的银雾覆盖，无不终于看清了几个时辰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早在胡霸强鬼鬼祟祟的溜出院子之时，屋内的鹤星川便已察觉。

夜幕乌沉。

潮丝丝的气味闷入胸口，鹤星川静卧于床间，虽是双目紧闭，看似气息均匀，却始终没有真正的睡下。

因为无声躺在他一旁的凤千红，又一次变回了血珀原形。

而这一回，鹤星川倒明显没了前晚那些旖旎的心思。

除了思忖阮清野的下落，实际白日里的情形也让他突然意识到，大多数的妖从幻化出人形起，便会通过最简单的食人心来维持形态，凤千红也不例外。

若一直没有人心抑或其他修炼方式支撑，化形的时间注定越来越少。

然而以目前凤千红与他的关系，自不可能听他所劝，同他修习相比之下繁琐耗时的其他法门。

那么唯一的办法，依旧是人心。

恰在此时，鹤星川眉心微微一动，格外敏锐的捕捉到院子里的细微变化。

是胡霸强出去了。

觉出胡霸强有意隐瞒，为不惊动凤千红，鹤星川指尖紫火闪烁，紧接着人已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院外。

继续躺在原处的，则是他转瞬间幻化出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分身。

后来在众目睽睽下鹤星川也使用过此术，凤千红那时还惊讶于他的修为已精深至此，却显然没想到他早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蒙混了过去。

树影参差，整个村子漆黑静谧，路上完全看不到一个人影，鹤星川跟在胡霸强身后，看着他宽厚的脊背一起一伏，双目迸出幽黯的凶光，在各家门前几经徘徊，最终还是离去了。

他在觅食。

不过按理说，他前不久才吃过一惨遭剥香的人心，并因此被无白宗盯上，短时间内没有理由再这般冒险。

就只剩另外一种可能——他是为了凤千红。

他们同为妖，更明白人心的重要性。

便在猜到胡霸强这一心思过后，鹤星川见他转而又朝山里寻去，视线停顿片刻，也不再迟疑。

他朝自己施了个障眼法，一眨眼，变为嶙峋佝偻的老人。

以胡霸强与他相差甚远的妖力，哪里能看出一丝破绽。

遂当寻觅已久的猛虎在寂静山林间蓦地嗅到一股子鲜血的腥甜，即刻放轻脚步，粗壮的四肢缓慢穿过冰凉草木，朝着猎物的方向愈发靠近。

实在是巧了。

威凛虎脸上长须轻颤，似极度兴奋于眼前这从天而降的绝佳人选——

是个摔伤了一条腿的将死老头儿。

简直是送上门的意外大餐！

刻意压低的粗喘仍暴露了胡霸强的雀跃，连同空气中都蓄满了迫不及待的杀戾。

而双目死死盯着这半靠在树旁的人影，胡霸强果然未有丝毫犹豫。

只见霎时风起，携着一声震耳虎啸，庞大虎躯猝然一跃，犹如一座大山当头压下，满目窒息间，利爪凶光一闪而过，“噗哧”没入那老人一动不动的胸前。

仅须臾，便将对方温热跳动着的心脏活生生掏了下来。

随即生怕那人心变冷失去作用，胡霸强来不及回头再看一眼，更顾不上收拾四下飞溅的猩红以及无声倒在血泊里的残躯，他已叼着飞驰离去。

也根本不曾留意到，在他猛扑过来的前一瞬，对方也动作极快的擡臂伸向颈后，非常诡异的，先一步以掌心利刃割毁了自己的信引。

当风里的血腥气逐渐泛凉，月光轻移，照在仿佛已被层叠枝杈埋葬的身躯。

障眼法退去，地上真正被挖了心的人无疑是——鹤星川。

他这时已经死了。

死得倒不算十分狼狈，甚至是运筹帷幄的，长身侧蜷着，白发散落满身，将他整个人覆盖。

除了那几瞬的剧痛难忍，以至于他发丝有些凌乱，上头尽是沾染的血迹，如同焰红的冰雪，炽热又孤冷。

有那么一刻，这副画面若能永远凝固住，好像也不赖。

很可惜，不出半晌，最先发生变化的，依旧是鹤星川身上肉眼可见在蔓延的白发。

像不断攀爬伸展的藤枝，在短暂疯长过后，终于停了下来。

而后更不可思议的，鹤星川原本已血肉模糊的胸膛，随着背后发丝的生长，竟不知觉的愈合如初，又重新有了微弱的起伏。

苍白几指忽然一动，紧接着，无比栗烈的信香铺天盖地，此时若有旁人在，只怕会不堪承受如此巨大压迫而瞬间毙命了。

好在鹤星川撑身而起间，已及时收敛起这股似乎又强横了不少的天干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