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鲛人出水

沈毕之在江边尚未站定，奇迹就已经发生了。

是的，奇迹！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悠扬的女声缓缓传来，由远及近，空灵而纯粹，宛若天籁。

在遥远的地方，有一道身影，向着人群这边游了过来……

速度很快，就像是飞鸟在水面上极速划过。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欢呼声，叫喊声，沸反盈天。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很快，一个年轻的女子出现在水面上。

一件水白色的薄纱披在她的身上，落到水里，就像是盛开的一朵莲。

她的长发随意地散着，像是海藻，被月光一照，在身前身后都闪着光。

黑的发，白的衣，艳丽中还带了几分赤子的通透与纯净。

她生的很白，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嘴唇却是殷红的，仿佛涂了最上等的胭脂。

青丝如墨，雪肤花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何等的国色天香，何等的倾国倾城！

她似乎并不怕人，还对着岸上盈盈一笑，继续唱道，“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一朵又一朵的浪花在她身边追逐、嬉戏、舞蹈，她就像是歌中唱的那样，是神女，也是山鬼，似神非神，似妖非妖，让人想要追逐，也想要仰望。

有人在岸上席地而坐，怀中抱了一把老旧的七弦琴，泠泠琴声，悠悠扬扬。

那，是个书生打扮的年轻男人，面白无须，清瘦却俊逸，黑白两色的襕衫袖口下，是一双修长纤细却充满力量的手。

他也不弹别的，弹的，还是这一首。

那女子听了，似乎很高兴，也不唱了，纵身一跃，足有成人三四步远，身子离那男子更近了几分。

天啊！这世间竟然真的有这样美丽的生物！

就在她跃起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发现了：那女子腰以下，根本就没有腿！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鱼尾！一条金灿灿、看上去就美丽而强大的鱼尾！

鲛人！这是鲛人啊！真正活着的鲛人啊！

一片空白！

以往在女帝面前，在群臣面前，在天下人面前都能够侃侃而谈的沈毕之，第一次，觉得词穷。

她绞尽脑汁，却发现，根本就没有任何言语足以形容此时此刻的震撼。

神迹！

这已经不单单是奇迹，而是神迹，只有神才能创造出如此神奇却又如此美丽的生物。

这，是造物主不经意间遗落人间的瑰宝！

人啊，最擅长的是什么呢？是占有！是破坏！是毁灭！是无休无止的贪婪！

一锭金子落地，尚且会让无数人争的头破血流。

那么，如果把这锭金子换成鲛人？又会怎么样？

几乎就在鱼尾露面的那一刹那，有人扯开嗓子喊道，“人鱼，是人鱼啊！她，是我的！”

“扑通”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

一个又一个，无论平日里胆大还是胆小，谁也抵挡不了鲛人的诱惑，或者说，说也抵挡不了自己贪婪自私的内心！

不断有人下了水，好像根本就感觉不到冬日里江水的寒凉。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毕之往前迈了一步。

但，也只有这一步。

鲛人虽美，虽神奇，说到底，却也不过就是长的好看点、作用多一点，仅此而已。

而这些个优点，对一个女子来说，对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来说，对沈毕之来说，并不是那么吸引人的存在！

生的美？又不是只有她生的美！陆邦媛也美，飞罗也美，顾盼融也美，许灵雨也美，自己手底下的那些女探子们都很美，或许，就连自己也是美的吧？

会唱歌？京中那些个有名的园子里的姑娘们，哪一个不是声如黄莺？又有哪一个不是从端庄祭歌到三俗小曲无一不精，任你挑选？

泣泪成珠？自己还在乎那点珍珠吗？单单是许灵雨嫁衣上的，就够所谓鲛人不眠不休哭上几个月了吧？

织水为绡？这世间好看的布料那么多，有钱财、有权势，什么买不到？遇水湿了，换新的就是！

至于那个万年不灭的人鱼烛，先不说有没有人真的舍得去伤害这样美丽的生物，就算真的有人那么做了，点一根一燃就是一万年的蜡烛做什么？放到墓室里，又如何？死都死了，一万年之后还能活过来不成？

冰凉的江水打湿了鞋面，在白色绣梅花暗纹的缎面上留下湿湿的印记，浸透了里面的袜子。

但是，比脚更凉的，是心！

大冬天里，沈毕之出了一身的冷汗。

若是，方才自己并没有清醒的这么快，又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