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破绽(下)
遥遥望去,御河对岸的东街一片灯火辉煌。
檐上的白芷和雪月凝神听了许久,竟渐渐生了困意,檐下依旧是悲苦缠绵的幽会。
——听到现在,其实是很简单的内容。
明贞七年,徐无忌科举落榜,走投无路之时碰见了出府游玩的胥阳郡主。彼时佳人待字闺中,不过街头惊鸿一瞥,二人竟坠入爱河……奈何尊卑有别,难以日日相会,于是胥阳郡主设法引见,恰巧齐王殿下欣赏徐无忌的文书笔法,遂招其为门客。
想必这胥阳郡主行事谨慎,直到一年后二人私情才被齐王撞破。当时储君之争正盛,宋国公府又上门提亲,齐王怕此事外泄有辱门楣,一番言语挑拨,终究拆散了胥阳他们。
——不过想来奇怪,这徐无忌竟未被齐王扫地出门,反而更受重用。
——值得玩味。
正是夜深露重,东街的烟火大会才进行到一半,白芷垂眸,潮湿的瓦片之上泛起淡淡月光。
“好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直说什么……?”
屋檐下的二人终究平静下来,好似炉中柴火渐渐冷却。
徐无忌闻言似乎愣了一愣,旋即陷入沉默,胥阳郡主也不吭声,就那般相对站着。
“胥阳……”
这徐无忌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竟是欲言又止。
白芷和雪月顿时提了兴趣,只竖起耳朵听。不知谁家檐上停了几只老鸹,呱呱嘎嘎,不消多时又趁着夜色振翅飞走了。
“我就想问问,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我的?”
漆黑夜幕之下久久盘旋着乌鸦沙哑的呼号,檐下传来的话语恍如惊天霹雳,直教檐上的白芷雪月惊恐得不敢言语!
然而更恐怖的,是那胥阳郡主,竟冷冷嗤笑一声。
“不然呢?——我嫁入薛家整整五年也不见生育,那薛秉池是个不中用的。”
白芷雪月顿觉脊背发凉,汗出如浆,经那夜风嗖嗖一吹,七月天里如陷冰窖。谁知檐下那男子听了竟狂喜起来,光听那猖狂的笑声就能想见。
——这,这不就是所谓的“奸夫**”吗?
不知怎的,白芷眼前蓦地浮现出那日薛秉池欢喜的模样,顿时觉得绿油油的。
“胥阳,你等着我,待我明年春闱夺下会元,殿试争得头甲——你便与薛家小子和离,届时我风风光光上门求亲,齐王殿下不会不允的!”
男子言辞凿凿,又信誓旦旦,白芷听了直想笑。
——真当这春闱殿试是你家开的?
——就算礼部主持的科举圆满了,还有吏部的铨试,以“身、言、书、判”四事择人,不比先前的任何一场简单。
话说当年廉城与人打赌赴试,结果一举高中会元。不过这位年仅十八岁的燕国公世子,只留下一句“寒门士子不易,吾等世家子弟岂可占其门路”,转身便奔赴飞霞关前线抗敌——由于未曾参与殿试铨试,时常为小人所诟病,他只一笑置之。
不知沉默了多久,檐下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
“——好,徐郎,我等你。”
胥阳郡主似乎信了这番狂妄自大的话,那哽咽的声音莫名充满甜蜜与幸福,更多的还是憧憬与期待。
檐下是卿卿我我,柔情蜜意,檐上却是锁眉沉思,内心复杂。白芷一直觉得,这胥阳郡主虽然谈不上多聪明,却也不笨,还不至于相信这种哄人的话。可听了这么久,白芷也忍不住怀疑,所谓情情爱爱或许真的使人盲目。
——不过这些复杂无比的东西,白芷也确实不懂。
——她一直觉得,情情爱爱的结果,就是珍惜之物,总有一天会被悄无声息地偷走。
御河对岸的烟花大会将近尾声,夜色愈浓,寒意一点点侵入肌骨。
“胥阳,我估摸着金吾卫快要来巡察了,你早些回府吧!”
“好,徐郎,你路上也要小心。”
“那我们下回——”
“我会让彩蝶给你传信的,放心好了。”
檐下的一男一女终于到了分别之际,只听一阵关切过后,檐上的白芷收手入袖,杏眸默默望着胥阳郡主远去的影子一角,思绪莫名混乱。
——这条巷子,终于安静了。
白芷和雪月等了许久,也不见巡逻的金吾卫过来,雪月起身极目眺望,却见那夜巡的火把离此甚远。
“主子,可要走了?若是运轻功过去,兴许还能在东街上逛一会儿。”
“等等——”
那嗓音蓦地显现一丝警惕,雪月茫然回头,一双桃花美目在淡淡月色下水光潋滟。四周盘旋着老鸹的影子,嘶哑的呼号声竟如此诡谲。
只见白芷缓缓站起身子,柔软清丽的青紫间色裙摆逐风飞扬——
“我们被包围了。”
冷冷话语掷下的瞬间,雪月心口一窒,霎时间凛冽杀意从巷子的四面八方汹涌袭来,眸子一瞥,已见刀刃寒光!
“主人,您打算怎么办?”
一对秀眉紧蹙,蓝衣女子缓步后退,轻轻贴上白芷脊背,小心打量着巷子周围。听那轻缓压抑的脚步,约莫十个人。
“——分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