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故人
洛基港主要分为四个区域，总督区主要是**行政机构所在，是政要聚集地；港口区是这个城市主要的功能区域，大宗的船运物资是城市的命脉所在；商业区其实就是港口大宗物资对内陆的转运分销地；除了这三大功能区，还有一个旧城区，大多数城市居民就住在旧城区，而三大功能区都是几十年前新建的。
当然，如果要按照面积区分，还有一个第五区，那就是贫民窟，不过这样的地方在台面上是不被承认的，官方甚至在行政地图让都没有标注，也没有官员会去统计贫民窟到底有多少人口，既然不知道有多少人，就不会知道每年会饿死多少人。这样一个帝国最大内陆港，帝国南方最富庶的明珠，当然不需要每年饿殍满地的负面消息。但怎样封锁负面消息是一个麻烦事，总督府的做法非常聪明，从来不封锁消息，他们只是从行政划分上，把贫民窟的人从城市人口中剔除了，那些穷鬼不算是这个城市的人，他们只是依附在城市周围的廉价劳动力。久而久之，就连城市普通居民都拿出了另类的眼光来看待贫民窟，不一样的人生，不一样的群体，很难生出同情的感情，他们只是贫穷，肮脏，疾病，厄运的代名词，就如同戏院里演出的歌剧讽刺的那样，接触他们就会走霉运。这样的倒霉鬼，死了几个，谁来关心？与其让**跟同情心和舆论做对，不如直接扼杀舆论，而扼杀舆论的最好方法，不是堵住市民的嘴不让说，而是引导人们讨厌他们，漠视他们，甚至惧怕他们，根本不愿意谈论他们。
这种天才的政治手段，出自于五十年前的一位总督乔治亚瑟，一位洛基港历史上最闪亮的政治之星。五十年前，兽人入侵，帝国西面陆路商道断绝，洛基港水路贸易港的作用前所未有地凸显出来，西面战场上无数的难民涌向南方，洛基港充足的工作机会使他们蜂拥而至，贫民窟就是在那个时候建立起来的。
乔治亚瑟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更是历史的幸运儿，他抓住了历史的机遇。其他地方闻之色变的难民潮，在他眼中却成了上天赐予的良机，他主动招揽难民，扩建城市，只给吃的，不给工钱。短短两年时间，一个普普通通的港口变成了炙手可热的聚宝盆，轰轰烈烈的难民潮在乔治亚瑟手里摇身一变成了建设新港口的劳动大军。乔治亚瑟对待难民的手段化腐朽为神奇，他的作法非常有效，给洛基港带来了用之不尽的廉价劳动力，而且政治风险很小，还顺带着大大降低了帝国难民潮的压力，受到了当时帝国高层的高度赞赏。后来，这位政治天才官至首相，权倾一时。只不过却有民间学者诟病他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屠夫，一个温文尔雅的魔鬼，当然，这些言论只能存在于稗官野史，仅供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这样的作法也有弊端，普通市民是少有意见了，贵族大商人更是举手欢迎，但是贫民窟的人闹事就成了常事，如果驱赶甚至歼灭，等于毁掉了劳动力，而不驱赶，那么城市永无宁日。于是每一届总督对于看似不重要的贫民窟却是用尽了手段来寻求平衡。就拿这届总督，帝国皇帝的亲弟弟莫雷亲王来讲，他的作法很高明，根本不直接跟贫民窟的人接触，拉拢了洛基港的地下势力去跟贫民窟谈判。最终达成的协议有两条，第一条就是官员和地下势力都不进入贫民窟，贫民窟等同于自治，第二条就是贫民窟的人到港口区和商业区做工，地下势力不收取保护费，官员不查证件，而贫民窟的人也不准闹事。这样其实就把贫民窟，官方，还有地下势力的界限划分开来，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所以，莉娅和汤姆杰瑞他们小偷小摸并不是没有被抓过，而是治安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有特别有身份的人要追究，走个过场也就放了，可真是有像巴清，夏洛克这样的大商人告发，那治安官不抓也不行。
贫民窟人口众多，官方不理不睬，并不意味着没有人在乎他们的价值，比如，光明神殿。也许就如同大光明经里所说的，神是公平的，神总会给予其他的东西来补偿人的贫穷和痛苦，比如信仰。在这个**的法律无法进去的荒凉角落，对光明神的信仰却闪烁着它耀眼的光辉，光明神殿就如同救苦救难的神明一般，进入了这个地狱。每一年，在贫民窟最困苦的冬天，神殿会发放一些救济粮食给这里的贫民，像安娜大婶这样的人，其实也是在神殿里工作的，大棚屋之所以可以生存下来，跟神殿的帮助有很大关系。
在帝国其他城市，光明神殿总是建立在城市中心位置以彰显神的地位，而在这里，为了拉拢更多教徒，光明神殿建立在了人口众多的旧城区，甚至还在破烂不堪的贫民窟里建立了分殿。在帝国里，神殿和王权保持着微妙的关系，从狮鹫帝国开国以来，历代皇帝都对光明神殿保持着包容和警惕的态度，毕竟光明神教是西方大陆第一教派，除了兽人领地以外，所有人类国家，精灵国家，矮人国家，甚至还有地精，都有大量的光明神教信徒，对于光明神教的包容，直接关系到帝国外交稳定。而警惕自不用说，帝国人口有三分之一是光明教廷信徒，如果说有什么力量能威胁到皇帝的权威，那么光明教廷首当其冲，每个神殿下属都有庞大的商业产业，有庞大的信徒群体，甚至有少部分的军队，大陆公认的最忠诚最精良的圣教军。只不过，帝国严格限制了圣教军的数量，如洛基港，就只有三百圣教军，而帝国驻军多达两万，只有在这样的力量对此下，皇帝才能安枕无忧。
在其他城市，神殿都会刻意结交权贵，而在这里，一个纯商业城市里，神殿发现，跟商人讲信仰是多余的，他们只认钱。于是，在大主教尤里的苦心经营下，洛基港神殿发展的重点就倾向于普通人和贫民窟，用数量优势来提高自己的影响力和地位。这些年来，光明神殿做了不少有利于普通民众的事情，真正地体现出了一点点神的慈爱。所以在洛基港很少有人用神棍之类的词汇来讽刺光明神殿，尤其是贫民窟的人对神殿都是发自内心的尊重，而大主教尤里，甚至被贫民们奉为圣父。
可是光辉慈爱的圣父大人现在正焦头烂额，尤里看着面前这个油盐不进的人愁的直摇头：“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就在不久前，一个浑身酒气的乞丐闯进了光明教堂，大喊大叫要见这里管事的人。光明神殿大教堂岂是乞丐撒野的地方，当时几个执事就要把他弄走，可是没想到这个乞丐有点本事，执事们武力低微拿他没办法，不得已只好找来了祭司大人。
祭司大人见这人耍无赖，居然胆大包天敢在教堂闹事，顿时大怒，施展光明法术想要教训一下他，可谁知他的光明法术打在那乞丐身上居然犹如泥牛入海，一点反应都没有。看着周围的围观人群，那祭司脸上挂不住了，神殿的人，最怕别人骂自己是神棍骗子，可是自己的正宗光明法术居然失效，这让周围围观的人怎么看？虽然没有人直接说出来，可是那些眼神很明显在表达着极大的怀疑。
旁边一位执事拉拉那祭司的袖子：“祭司大人，要不然我们叫治安官来吧，把事情推给他们。”着话不说还好，这一说，那祭司登时大怒：“你这个笨蛋，神殿自己的麻烦解决不了，要总督府来帮忙，以后我们的脸还往哪里放！绝不能让治安官知道，你赶快去后面多叫几个祭司过来，我就不相信制服不了他！”
那个乞丐还靠在教堂门口的柱子上不走，他好像根本不急，一边喝酒一边等着他们去叫人。等到五六个神殿祭司气势汹汹地走出来，其中一个祭司突然大惊失色：“怎么是你！艾力特大师！”
拉尔祭司想起艾力特与落霞修道院的关系，一瞬间想了很多很多，他脸色变得苍白，连忙拉住同伴：“不要动手，千万不要动手，大家什么都别问，不能问！你们耐心等等，我亲自去请大主教大人……”
拉尔是一个机灵的人，他在大主教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大主教便遣散了众人，让拉尔单独带他来见自己。见到老酒鬼艾力特，尤里大主教几乎跳了起来，似乎见了鬼一般：“怎么是你！怎么可能是你！”
老酒鬼盯了尤里一眼，没有做声。尤里瞟了一眼拉尔，轻嗑一声：“拉尔，今天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我会记住的。你出去吧，这件事不要对外讲，跟他们几个也打好招呼，不准多言，否则必遭严惩！”拉尔头上冒着冷汗退了出去。
“现在该怎么称呼你？你的教名已经被剥夺了，我无权再叫你以前的名字。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尤里对老酒鬼说。
“艾力特，我叫回了最早的名字艾力特。这次来，不是叙旧的，也不是找你麻烦的，是要你帮个小忙。”老酒鬼不啰嗦，直接把一个小牌子扔了过去。尤里接着一看，立刻皱起了眉头：“你这个家伙，几十年不见，一来就给我搞这种麻烦。你知不知道现在帝国准备跟兽人打仗了？你明白的，帝国出征前，一定会跟教廷达成默契，这个时候，即使是教皇也不愿意插手跟兽人有关的事情！”
老酒鬼白了他一眼，喝了口酒，往地上一坐，耍起了无赖：“我不管，在这里我也就认识你，能帮我的只有你，你要是不管，我就坐在这里不走了。你还得管饭，还要有酒，不然我就大闹！要不然你让圣教军过来杀了我？”
尤里一听，差点晕倒，他气得用手指着老酒鬼说不出话来，良久才缓过劲来：“你好歹也是老师的徒弟，怎么现在连脸都不要了？”
“脸？脸面很重要吗？你们这些人就是因为要一张无所谓的脸面，所以才看不到真理。当年……”老酒鬼情绪激动起来，但说到这里又突然一顿：“反正，反正我相信我会赢的，不管那个老家伙事后是不是会不认账，我的理想，我自己去做到！”
“放肆！你怎么能这样称呼教宗大人！”尤里厉声喝到。随后，他叹了一口气：“你还是这个脾气，一点没变。说吧，这次是为了什么管这种事，你不是一个喜欢惹事的人。”
“我没惹事，有人惹上我儿子了，你不帮我摆平，我只好自己来。你知道的，我会做什么，到时候事情捅大了查出是我，你作为洛基港大主教，一样要出来交代。我到时候大不了就说是听你指使，反正你地位在那里摆着，我不担心总督府不信。”老酒鬼一副滚刀肉的模样。
“……你，你，老师为什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弟子！”尤里气得嘴唇发抖，但是他突然一个激灵，激动地大喊出来：“儿子？儿子！你居然有儿子！难道你真的跟她……”
“放屁！你个老神棍，想的什么龌龊事情。老子收的干儿子！”老酒鬼鄙视地说，顿时让尤里无言以对。因为他想岔了的事情，确实是神殿禁忌。
“这个，这个你儿子怎么又惹上这样的事了？”尤里赶快转移话题。
“哎，那个臭小子，总是不让人省心，事情是这样的……”
尤里听完老酒鬼的叙述，沉默了一会：“看来你对你这个儿子真的很好，他对你一定很重要吧。你放心，这件事我答应了，无论如何，我帮你办好，但是现在不能动手，神殿也不能被牵扯进来。我会找人先去查清楚这件事情，然后找适当的人动手。”
尤里说着，停顿了一下，眼神带着一丝怜惜：“二十年了，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养个儿子？你不出现，神殿认为你死了，你可以过自己的日子。可是，从你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你就再一次暴露在神殿的注视之下了……”
老酒鬼笑着喝了一口酒：“老子从来没怕过，你以为老子这些年是在装死，躲着你们吗？哈哈哈哈。”老酒鬼笑得被酒呛到了。
他咳嗽着说：“你知道这些年我在哪里吗？哈哈哈哈，老子就在落锤镇，就在落霞修道院里，就在那个破房子里，就在当年老师教导我们的地方。哈哈哈哈，我在躲吗？落霞修道院没落了，现在只是一个乞丐窝，我本以为你们会念在老师的情义上回来看一看，可是你没有回来，老大没有回来。她也没有回来。”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脸色有些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