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五东宫太子
兰若楼盆栽的菊花红是红、白是白,朵朵争奇斗艳,煞是好看。
太子燕穆清摘了一瓣沁在酒里,又顺手端起酒樽,对下首那人说道:“常听人说北疆风沙大,那漠南广袤的草原更是一眼望不到边,可我这太子做得窝囊,既不能跟着将军一道驰骋沙场,也无法想象千军万马纵横北疆,该是何等壮阔的场景。”
郑蒙行伍出生,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好多年,今日陪坐却依旧略显拘谨,他赶紧微微躬身,就势将酒水一口喝完,又嘴拙不知如何应答,只得硬生生回了句,“殿下见笑。”
燕穆清微微一笑,开口又道:“将军别看皇城里这些公子哥,表面上好狠斗勇,实则也都是闲得无聊,可若真要拉去上了疆场,又有几人能如将军一样战功赫赫,人头可筑京观。”
太子言行举止,自然凤仪无二,似有拉拢,但并不露骨,毕竟当今陛下龙体安康。这让人想起册封东宫那年,有人私议陛下有意传位长公主燕静姝,又妄言二皇子更为老成持重,可依自己来看,还是太子殿下名副其实,穆如清风。
郑蒙嘴拙,但并不代表心思不够明亮,不然,坐不上云州镇抚将军一职,他忙摆手说愧不敢当,又听太子说道:“此番九王叔入镇了云州,委屈将军回调皇城听用,不过前几日养心殿请安,听父皇偶然说起开春以后便会委以重任,届时,还望将军不辞辛劳,保我北燕国泰民安。”
云州十年,郑蒙得了个“郑人屠”的名号,自己亲手砍下的脑袋只筑一道京观,肯定是说得少了,可即便如此,听到太子殿下亲叙,郑蒙还是激动难掩,他颔首为太子酒水斟满,觉得天色一时清朗了许多,又左右而言其它,道:“殿下,左相与豹尚书都是北燕股肱,两家公子若是因此结了怨,会不会不妥?”
燕穆清看了不远处王甫一眼,宽慰说道:“将军倒是少见,兰台海这般意气之争可说日日上演,两人又都是执拗之人,今日若不分出个高低长短,又岂会善罢甘休,且看着便是,来,将军请酒!”
豹芝堂通兵法,父皇早几年曾请人教授过自己韬略。那时候兄弟几人同坐求学,责罚时豹芝堂总是鞭策二弟最重,彼时窃喜不觉有异,而今想来,豹尚书当初看自己的眼神,跟如今每每殿前相遇时一样,客客气气,又拒人千里。
虎父犬子,父皇教导自己说“吁谟定命,远犹辰告。敬慎威仪,维民之则”,燕穆清觉得自己不该去看豹府笑话,却又忍不住偏偏想看。
王甫得太子授意,蓦然站起身来子,他捻须两下高声说道:“诸公子满饮,此番,还得麻烦诸位帮忙做个见证,今日若是在下侥幸拔了头筹,也不真要豹公子跳楼。”说道此处,王甫叉腿撩开下摆,“只要豹公子钻胯而过,再犬吠三声,便算了了赌约,哈哈!”
见满堂哄笑,那豹一抱恼羞成怒涨红到了脖子根儿,他咬牙切齿嘀咕几句,低着脑袋询问:“咋样,锦弟可有把握?”才见人落笔写下诗头,又急不可耐说:“你这字太丑,锦弟来念,换我来写!”
苏锦见他那几行字总算歪歪扭扭写完,摇了摇头自顾自喝酒,一时间又想到了爹爹当年。大母说,皇城里的纨绔公子多得很,可要说风流旷达,谁比得过当年侯府里两位公子,自己也是鬼迷了心窍……
丝竹漫舞暂歇,众人也翘首盼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楼上才有丫头传话,那龟公扯着破锣嗓子喊道:“祈儿姑娘有请豹公子上楼小酌!”
“豹一抱?”
大堂里一时炸开了锅。
莫说旁人,太子燕穆清最初也以为听错,王甫买诗不假,可那诗自己见过,莫说豹一抱那蠢材拍马难及,自己来写,恐怕也同样力有不逮。
王甫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输,也不觉得今日巧遇那豹一抱会事先留有后手,他顿觉六神无主,张大了嘴巴,望向太子的眼神满是求助。
燕穆清站起身姿,顿了一顿笑道:“豹公子高才, 祈儿姑娘又兰心蕙质,原本就天造地合,就不知豹兄今日所书是何等杰作,不如,劳烦念来听听!输赢倒是其次,本王只愿有幸能见兰若楼再填一帘。”
那龟公不敢忤逆,又亲自去取了诗文来,清了清嗓子朗声念到:“风雪一阙玉瓶碎,佳人向南醉。去年今年,千里万里,白红染长亭。犹记当年,绕马皇城,一日花看尽,前度郎君又满杯,问王孙、归不归?”
“好!”
燕穆清字字斟酌,击掌只说一字,却不再去看那面如死灰的王甫,暗道,可惜了这长短句子,怕是不能如愿挂在兰若楼了。左相王翁也够倒霉,动不动便被人骑着“绕马皇城”,太子喜怒不显,又不由多看了那豹一抱同桌几眼。
豹公子别的不懂,但那句“问王孙、归不归”懂得可是明明白白,岂不正是问王甫这厮敢不敢承认自己是乌龟王八蛋,他见太子说好,蹬腿一跳便上了案桌,又唰一声脱点长衫赤裸全身,状若癫狂大笑说道:“王甫你个龟孙儿!来来来,莫要去跳,小爷这胯下拥挤不堪,但勉强也够你钻上一钻!”
那王甫也算骨气,哇一声便冲去悬廊,紧接便是一声落水巨响。
满楼人从屋里冲出围观,太子殿下见那王公子在湖面呜噜噜一阵沉水下去,立时大喊,“赶紧救人!王公子并不会水!”
郑蒙束手无策答道:“殿下,骑马冲阵我还凑合,但同样不会水……”
苏锦听了人对白,扭头看见豹公子觉得天寒捂着裆过来,他道:“我倒是会水,可小爷要上楼听曲儿,没空!”